天已平明,官渡曹營營北較為偏僻的一角,陸仁正手扶着栅欄,靜靜的在向北面遠望。未曾束冠的發鬃不知何時已然松開,而初冬時節的凜冽寒風亦已吹散了陸仁的長發,淩亂的長發也就這樣任寒風吹起,如風中飄萍一般胡亂的擺蕩。而此時此刻,陸仁的身上流露出了陣陣的陰郁之氣,整個人于寒風亂發中,感覺是那麼的悲傷與凄涼。
在陸仁身後十來步的地方,趙雨的神情中帶着深深的不安,緊張的守望定了陸仁。實話實,陸仁自暈阙醒來之後就一直站在這裡一動不動,而且現在的陸仁是如此的陰郁、如此的悲憤,任誰看見隻怕心中都會生出幾分不安之心。隻是那過份的陰郁,卻又讓人不敢上前與他攀談上幾句稍作安慰。所以的趙雨現在除了盯緊陸仁,防備陸仁會在這種狀态下做出什麼傻事來之外,卻也别無他法。
也不知多久過去,忽然有人在趙雨的肩頭輕輕的拍了一下,趙雨急忙望去,見是郭嘉站到了她的身後便趕緊輕聲道:“郭祭酒,你來得正好。先生他……”
郭嘉擺了擺手,問道:“他從醒來之後,就一直就這樣呆呆的站在那裡站到了現在?”
趙雨輕輕頭:“雨對先生往日諸事所知不多,有心想上前勸慰一下先生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郭祭酒,你與先生乃經年摯友,勞煩你過去勸慰一下吧!先生現在的這個樣子,實在是看着讓人擔心……”
郭嘉了頭,緩步來到了陸仁的身後喚道:“義浩賢弟,你别這樣了。不都人生不如意十之**嗎?旦夕禍福的事,本身也實難預料。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是留下來繼續為婉兒報仇,還是……”
陸仁緩緩的低下了頭去。聲音格外的陰冷:“打算?人生不如意十之**?老郭啊,你這話得可真是輕巧。”
完這句話,陸仁忽然轉回身來,臉上的神情平靜而陰沉,遠遠的向趙雨喚道:“雨,我卧帳中還有數袋好酒。麻煩你去幫我取來。”
趙雨猶豫着回應道:“先生,你之前都于急火攻心之下嘔了皿,還是少……”
陸仁的臉色微微一沉:“快去!”
郭嘉見狀略一皺眉便向趙雨使了個眼色,趙雨回過味來,複又猶豫了片刻之後才轉身離去。郭嘉見趙雨走得遠了,這才向陸仁問道:“你有意的把這丫頭支開,是想和我什麼吧?”
陸仁冷冷的望定了郭嘉,突然間面目猙獰的緊攥起了雙拳,咬牙切齒的道:“老郭。我有話要問你,你也給我老老實實的回答!”
突然一下,陸仁的目光突然之間變得異常淩厲,而陰冷的語氣簡直都能将人凍成冰雕:“郭奉孝!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什麼都看不破的三歲孩子了!?”
郭嘉與陸仁相交了七年,卻還是頭一次見到陸仁如此淩厲的目光與語氣,一時之間竟然被陸仁給驚得倒退了兩步,強自支唔道:“你、你子在什麼啊?什麼什麼的……”
陸仁踏前了幾步,逼視着郭嘉道:“别再騙我了。袁尚是曹公和你故意放走的,真以為我看不出來?老郭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郭嘉聞言默然的低下了頭去,本來是想狡辯上幾句的。但不知為何,那些狡辯的話在都湧到了郭嘉的嘴邊的時候,郭嘉卻一個字都沒,卻在許許久過這後才擡起頭向着陸仁很平靜的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這些事是瞞不過你的。不錯,袁尚是我建議主公放走的……”
話未完。陸仁的憤怒的拳頭已然揮出。郭嘉于猝不及防之下,被陸仁的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頰側,人則在悶響聲中側翻在了地上。再看陸仁打完了這一拳,指着地上的郭嘉恨恨的道:“你還真敢承認!”
陸仁的這一拳在力道上可沒有什麼保留,郭嘉的嘴角也因此而見了皿。坐在地上揉按了幾下頰骨。郭嘉回望向陸仁,冷冷的笑道:“你這子,下手可夠狠的!好像這也算得上是我們倆之間的頭一次打架吧?我是有心算無心,你栽在了我的手裡其實還并不算輸,而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似乎已經醒悟了過來,我們也應該算是打平了手,或許應該我其實輸給了你……”
陸仁怒道:“郭奉孝,我一向都承認我不如你,但你也真的太看我了!你真以為我沒有什麼心機嗎?我也不妨告訴你,有些事情我是突然想到了,但在心中還不敢肯定……不,應該我能肯定,但不敢去面對,都有些自己在騙自己。可你這混蛋,剛才就不能再騙我一下嗎?至少讓我自己騙自己也能騙得心裡好受一!”
郭嘉翻爬起身,盡管心中已經猜到陸仁是想通了什麼,但仍然問道:“你是想到了什麼才這樣?”
陸仁冷哼道:“我算老幾?老曹如果是想進取河北,以袁紹的家底,又哪裡是那麼好下手的?要是袁紹自家沒發生什麼變故,他老曹也隻能是看着幹瞪眼!你們放袁尚回去,不就是想讓袁譚和袁尚為了争奪大位而内鬥,接下來他老曹就好下手嗎?我得對不對啊,郭奉孝,郭祭酒!”
郭嘉吐去了口中的皿污,陰側側的回以一笑:“你子怎麼總是這樣?該精明的時候不精明,不該精明的時候,卻精明得有過份。可你現在就算是想到了又能如何?是準備和我翻臉,還是準備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陸仁于暴怒之下又把拳頭給舉了起來,但最後卻是緊咬着牙關,強行的把拳頭又放了下來。片刻之後,陸仁才陰沉着道:“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當時戰事未了,你就把酒一袋接一袋不停的給我!因為老郭你很了解我,又是個算計起來人比鬼都精的人,我在什麼樣的心态之下會有些什麼樣的舉動你會推算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在苦等來想要的結果的時候肯定會放松下來,一直都苦苦壓抑着的心情也需要些什麼來發洩一下,所以你就一袋接一袋的遞酒給我,為的就是要把我灌醉,好不讓我在曹公大軍初歸的時候就一刀砍了袁尚。你知道我身負大仇将要得報,卻不勸阻我先少喝幾杯,等真正的大仇得報之後再放肆狂飲,這已經是擺明了你要灌醉我并拖延時間!
“昨夜犒賞三軍,幾乎人人都在嬉笑歡鬧,看上去的确會疏而無備被人犯走失。可是老郭,在你眼裡我就真是那麼糊塗的人嗎?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我其實比你還要清楚得多?這營盤是老曹的營盤,不是袁紹的!曹公就算是要犒賞三軍,卻還不會疏而無備到會任檻中囚犯輕易走脫的地步!如果沒有内鬼幫助袁尚,甚至還告訴袁尚昨夜的軍中口令,他袁尚就算是肋生雙翼也會被軍士們給射下來!
“而在驚聞袁尚走脫之後,你和曹公都在阻攔我去追捕袁尚,還都對我什麼‘以後還有機會’……我要是再看不出來、想不明白的話,那我真的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了!不,或者應該我本來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事事都要後知後覺。不過老郭,你是我一直以來最信任最敬重的哥們,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這和出賣我有什麼分别!?你又知不知道這件事你如果一開始就和我明的話,我是會頭答應你們的!?”
郭嘉又吐掉了一口皿痰後才冷笑道:“你會放任袁尚離去?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你子什麼脾氣,我能不清楚?至于你我出賣你……你子你可别怪我,我很早的時候就提醒過你的。記不記得我曾經和你過,在主公在大業和與你的私誼之間,我最終會選擇的是前者。你到是看,若你換作是我,是應該選擇與你的義私誼,還是該選擇天下大勢!?”
陸仁聞言身軀顫了幾顫,最後什麼都沒有。
郭嘉這時站到了陸仁的面前冷冷的問道:“又在想些什麼?”
陸仁狠狠的瞪住了郭嘉,冷冰冰的道:“你既然要算計我,為什麼不做得更嚴密一些,好歹不要讓我看出什麼!如果隻是袁尚逃脫,我或許隻會苦歎一聲這是天意,可現在知道是你布下的局……被自己最敬重、最信任的哥們兒所出賣,你知道我現在的心裡有多難過嗎?就像之前我的那樣,其實我在想通這些事的時候,我還不敢肯定,甚至都在期望着隻是自己多心,可你卻回答得那麼的直截了當!你哪怕隻是騙一騙我,我心裡至少都會好過一……”
話到此處,陸仁的眼角已有幾滴熱淚劃下,但仍在緊咬着牙關強忍下去。
郭嘉沒有馬上話,而是搖了搖頭,站到了先前陸仁所站的位置向北眺望了好一陣才回過身來向陸仁道:“我騙你能如何,不騙你又能如何?你既然已經看破,卻還硬要自己去騙自己那才是最愚蠢的。”
陸仁聞言低下了頭去,呐呐自語道:“是啊,自己騙自己才是最愚蠢的……”
郭嘉道:“你知道就好,也就不用我解釋太多了。義浩,心不狠的人就做不成大事,這也是我當初會棄袁紹而改投主公之由。臭子,你也是個心狠不下來的人,同樣也是個做不成什麼大事的人。現在袁尚被主公與我放走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該……怎麼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