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莽甲新城燈光閃閃。或許是因為沒有現代社會裡那些五顔六色的霓虹彩燈的緣故,莽甲的幾條主要街道中的這些個燈光其實與“漂亮”這個詞靠不上邊。但是誰都不能否認在這夜色下這燈光之中,那些正在享受着平靜生活的夷州民衆們臉上的笑容。
忽然間,位于莽甲新城中央位置的鐘樓響起了八下厚重而沉穩的鐘聲……以雪莉開出來的金手指和夷州現有的冶金能力,這種純機械型的大型鐘表如果都整不出來的話,那麼陸仁和雪莉都可以去跳樓自盡了。不過夷州現在最高的樓閣也就十來米,想摔死這二位貌似還有些難度。但不管怎麼樣,夷州的民衆們也都已經開始漸漸的習慣于二十四小時的時制。而基隆與莽甲的兩座大時鐘,也在為夷州的民衆們提供準确的作息時間。
八下鐘聲,意味着現在是晚上八點,應該說正是工作了一天的夷州民衆們夜間休閑生活要正式的開始了。不過在這個時候,之前還有着幾分喧鬧的幾條主要街道卻忽然一下都安靜了下來,而幾乎所有的人在凝神屏息間,目光都集中到了位于街道之中的幾個廣播喇叭上。
仿佛是在回應着衆人的期待,廣播喇叭在幾聲啟動時的雜音過去之後,便傳出了陸蘭那甜美的聲音:“大家還好嗎?轉眼間又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到了晚上的八點。而在這個時候,希望小蘭的歌聲能為大家驅散掉幾分身上的疲憊……”
當廣播喇叭中的歌聲在莽甲新城的各處街道中回響起來的時候,與陸仁一同站在閣樓窗前的孫尚香忽然輕聲歎息道:“小蘭的歌真是百聽不厭……哎呀,我回去之後可就聽不到了。”
陸仁聞言笑了笑:“我不是送了留聲機給你嗎?小蘭到目前為止所唱過的歌都有相應的唱片,郡主你回去之後想怎麼聽就怎麼聽。”
孫尚香略顯幽怨的搖了搖頭:“可是接下來的《逍遙劍仙錄》呢?每天一回,現在才播講到第四十六回……”
陸仁頓時就沒了脾氣。雖說夷州目前的廣播時間隻有中午的一小時和晚上的一小時,但也不能光靠陸蘭和留聲機加唱片來頂着吧?所以陸仁就把後世的廣播小說給搬了過來。不過由于受限于目前的唱片工藝,廣播小說這玩意兒還暫時不能錄制下來,隻能是由廣播員以廣播劇的形式來現講現播。而聽書與看書在感觀上幾乎就是兩回事,孫尚香回江東之後還想接着聽?這恐怕在未來的幾年之内基本上都沒戲。
卻見孫尚香靜靜的聽完了廣播中正在播放的歌,忽然扭頭向陸仁道:“陸夷州,你的夷州真的是個好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尚香都想一直住在這裡。”
陸仁歪了歪脖子:“是因為我這裡好玩的事物多嗎?”
孫尚香淡然一笑:“也許吧?不過現在回想一下以前我老想着來夷州,可能還真是因為陸夷州你這裡新奇的、好玩的事物很多很多。可是在剛才與陸夷州你交談過之後,我卻忽然明白過來我并不是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物,而是喜歡夷州這裡的甯靜詳和、自由自在,喜歡和玲绮那幫子姐姐妹妹的混在一起。有時候我都在想,要是我們江東也能像夷州這樣那該多好?”
陸仁頓了頓,再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道:“郡主,在幾年之前,也就是你我初識不久的時候,你曾經向我提起過想我讓率領夷州歸投于令兄吳候的事,郡主你應該還記得吧?”
孫尚香點頭道:“當然記得!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都有這樣的想法……”
陸仁擺擺手:“但你覺得可能嗎?”
孫尚香愣了愣,低頭沉思了片刻就默然的搖了搖頭。
陸仁則是輕歎了口氣道:“郡主,記得我剛才對你說過的話嗎?”
孫尚香遲疑道:“陸夷州你指的是哪些?”
陸仁道:“我說我夷州的富庶與繁華,落在某些人的眼中,不過是能為他們兇中所謂的雄心壯志供以大量的錢糧、稅賦、兵源罷了。那麼郡主,我敢問你一句,假如說我這夷州真的歸投到了令兄吳候的治下,你覺得令兄吳候會放過我這裡的錢糧、稅賦、兵源嗎?”
“這、這……”孫尚香就算是再無知,也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
陸仁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歸投于誰?就是因為我明白一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這裡的百姓也好、财富也罷,又都會成為各家諸候手裡的錢糧、稅賦、兵源。而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是我這裡原本就是為戰亂所苦,好不容易才能夠在夷州安居樂業的流民,卻又一次的要去為某些人所謂的雄心壯志買單!”
孫尚香當時就有些淩亂了:“我、我家二哥他、他不會……”
陸仁搖了搖頭:“郡主,你還是太天真了。等你回去之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好好的問一問令兄吳候吧,問一問他是不是有建号帝王,進圖天下的雄心壯志。或許旁人是看不明白,但我卻能看得出來令兄吳候深藏在心中的這份雄心壯志。
“但是也請郡主帶句話給令兄吳候,他有什麼樣的雄心壯志我不管,也管不了。隻有一條,就是令兄吳候别來打我夷州的主意。隻要他不來惹我,大家就相安無事。他要是真的有本事去掃平天下,給天下一個清平之世,到那時我夷州自然會不戰而降。可是在此之前,就麻煩他不要把我夷州當成是一個可以征錢征糧、征兵征賦的地方!”
孫尚香沒了言語。
陸仁又歎了口氣,語氣也跟着放緩了一些:“郡主,不是我陸仁自誇,這夷州也隻有在我的手上,才會是現在這個安甯詳和、充滿了樂趣與生機的夷州。但若是交到了别人的手上,隻會變得像中原内陸的尋常郡縣一般平平無奇,甚至還比之不上。如果郡主你想看到這夷州變成那般景象的話,就隻管讓吳候來犯我夷州吧。
“不過我陸仁有的是可以去的地方,同時我也相信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這裡的百姓也會很願意再跟随着我遷居到新的地方去。因為隻要有我在,最多不過是多花上幾年的時間,我與大家仍舊可以再建立起一個新的好地方。而現在的夷州毀了之後,你覺得令兄吳候能像我一樣建起一個像現在這樣的夷州嗎?”
孫尚香默然不語。
陸仁再一次的長長的歎了口氣,輕輕搖頭道:“罷了,話說到這裡就說得有些重了。總之請郡主你記住,我所督率下的夷州,隻是想帶着百姓們過着像現在這樣甯靜富足的生活,既不想被卷入什麼戰火之中,也不想為誰的雄心壯志去付錢買單。所以令兄吳候既不用把我夷州當成是什麼敵人,也别去想些什麼可以對我夷州動些歪心思的事。”
孫尚香又默然了片刻,随即向陸仁點點頭道:“陸夷州,我明白了……你的這些話,我會源源本本的都轉告給我那二哥的。也請陸夷州放心,隻要尚香尚存一日,就都會極力的勸谏我那二哥應該與陸夷州和睦相處。”
陸仁道:“希望如此吧……不過将來會是什麼樣,這個誰都說不清楚。郡主,你也别怪我說話太直,以你這種直爽的性格,你是很難理解諸候之間的爾虞我詐的。而你雖然貴為郡主,可是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一介女子,真到了某個時候,你又哪裡能說得上什麼話?更何況你這次回江東之後,多半就要在吳候的安排之下嫁作人婦了。介時你都不在吳候的身邊,又如何去向吳候作出規勸?”
陸仁這忽然偏轉的話頭讓孫尚香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狐疑的道:“陸夷州,你就這麼肯定我此番回吳,兄長會将我送嫁出去?”
陸仁聳了聳肩:“這點本事都沒有的話,那我幹脆别混下去好了。”
孫尚香再次的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陸夷州你平時雖然好诙諧,時不時的總是會和人開開玩笑,但在緊要之事上卻不會亂開玩笑,而且可以說是言之必中。既然你敢肯定尚香今番歸吳是要被二哥他送嫁于人,那麼尚香在此也敢問一句,在陸夷州你看來,我那二哥有可能會将尚香送嫁于誰?”
陸仁暗中搖頭,心說這個事什麼叫“有可能”?這種政治聯姻你以為你能跑得掉?不過說真的,建安十四年的劉備是四十七還是四十八,孫尚香卻隻是二十歲都還不到,再以陸仁對劉備的不感冒,以及對孫尚香的幾分好感,實在是對這種老牛與嫩草的組合很沒有好感。
再考慮到孫權提前要鬧出這場政治聯姻很可能有對己方不利的因素在内,陸仁也很有幾分想把這場聯姻給破壞掉的心思,不然之前陸仁也不會向孫尚香扯出那麼多的話了。所以在很仔細的思考了一陣之後,陸仁還是決定向孫尚香透露一點“天機”。
至于能不能破壞掉,這就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事,畢竟陸仁這邊沒有什麼合适的理由插手進去。就算是陸仁想玩點什麼花招,還得看看孫尚香的主觀意願才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