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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個人的畢業

唐朝工科生 鲨魚禅師 2466 2024-01-31 01:12

  “平方根表、三角函數表、導數、偏導數、解析幾何……”

  要弄一本中學數學教材和工具表出來,也相當的費腦子。尤其是在時下的行情中,千多年後的經驗是行不通的,讓學生窩在學堂進行十二年年以上的初等教育,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謂“十年寒窗”模式,在唐朝還沒有誕生。

  根據一貫的“沔州經驗”,老張發現在開蒙之後,大概六七年,就能消化這些知識技能。

  那麼,如果不能消化這些知識技能,這說明什麼呢?

  這說明……被淘汰了。

  至于被淘汰的學生是不是“大器晚成”,這已經脫離了老張需要關心的範疇。炎黃熱土自古以來就不缺人,于是人們嘴裡的“百裡挑一”“千裡挑一”,放在小地方興許還不錯,可一旦放大到全國、全天下,那麼,“百裡挑一”“千裡挑一”都泯然衆人。

  哪怕是“萬裡挑一”,在貞觀十四年,選幾千個“萬裡挑一”也根本沒什麼難度。

  而隻要一千個“萬裡挑一”,就足以維持大唐帝國的運轉……

  所謂精英中的戰鬥英,不外如是。

  老張回憶前塵,一路讀書學習,其實也擊敗了數以萬計數以十萬計的競争對手,才能在複雜的行業、危險的事業中摸爬滾打。但類似老張這樣的人有多少呢?倘使人口突破十億,那麼,“萬裡挑一”也成不了經營,隻能更進一步。

  在冰冷的機器、轉動的機器、熾熱的機器面前,天花亂墜是沒有用的,隻有知識、技能,才能讓機器回應你,否則,一個小小的誤操作,一間鍋爐房的微小違規,最終給人的談資,也僅僅是“螺旋上天”“全家爆炸”……

  淘汰是殘酷的,這是一個篩選過程。

  物質基礎相對匮乏的貞觀朝,哪怕已經開始了模模糊糊的變化,可那些掙紮出來的黔首子弟,就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決計是不願意從這場殘酷的篩選中被踢出去。

  這是真正由求知欲、求生欲推動的努力,哪怕張德給予他們的上升渠道,其實在帝國的體制中,基本可以說是沒有。

  但是,哪怕僅僅是在州縣做一員小吏,也是徹底改變了階層乃至等級。

  尤為純粹的追求,不參雜諸如任何“主義”和“理想”,老張從不會拿此等本能去指摘孩子們的選擇。

  時代是不同的,這裡是唐朝,沒有“信息化”“工業化”,更遑論“全球化”。

  臨漳山的學習氣氛濃烈,知識是吸引人的,當知識能進一步改變命運的時候,它尤為吸引人。

  學生們依然羨慕着漢陽城中“學子”們的“之乎者也”,因為那是體面的、尊崇的、為人稱道的,但凡能拿孔夫子所說過的話來堵人的,他們進京趕考時,也不怕沒有“知己”幫他們大肆宣揚。

  隻是,因為臨漳山教數學,學生們懂“名實”,懂“規律”,所以也明白,并且是深刻地明白:求人不如求己,且讀書去。

  “丁二郎,丁二郎!”

  山腳下,埠頭的食肆多有學生過來吃些“鹵煮”“麻辣燙”,喝酒的極少,主要是學堂不建議學生飲酒。散酒雖賤,但也是要花幾文錢,對學生來說,有些不值得。能吃些小吃打打牙祭,便是夠了,還能和同學聯絡感情。

  “可是叫我?”

  穿着青布短衫,身上印着臨漳山學堂标記的小哥站住了,扭頭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後看着小跑過來的一員儒生。

  這是個五短身材留着鼠須看上去極為精明的中年文士,撲頭用的是棉布卻不是麻布,可見也不是個窮酸,手中的蘇州折扇質地上乘,雖然半開半合,但還是能看到上面是畫了畫的,又一支青竹隐約可見。

  “丁二郎當面,在下昆山姚舟,早就聽說丁二郎算學精妙,更擅珠算,乃是臨漳山有名的高手。曆年成績都是山上前三,特來拜會!”

  “謬贊謬贊……”

  丁二郎年齡不大,今年才十六,但的确是臨漳山有名的數學尖子,珠算也的确相當的厲害。

  “二郎,不若茶肆中小坐,在下乘船西來,正是為我東翁尋覓賢才。”

  “這……我今年才十六,還想再讀一年……”

  “二郎且莫着急,在下的東翁,還是等得起的。”然後又正色道,“東翁現為昆山縣令,入秋赴任,正要大展拳腳,施展抱負。如今正在考察松江,欲效仿滄州市舶司及登萊故事,因此急需精于算學之賢才,且是‘王學’‘新學’之高徒!”

  “未曾想是‘百裡侯’之左膀右臂,蟹多有怠慢,還請移步茶肆,坐下說話。”

  “正有此意!”

  到了茶肆,姚舟點了一壺雀舌,又叫了一些小菜,鹽煮筍、茴香豆、五香驢肉、螃蜞角,這才掏出了一封信,上面蓋着昆山縣令的印,姚舟表明身份,不是騙子。

  “姚先生,在下還是年幼,怕有負重托啊。”

  丁蟹面露難色,他到底還是十六歲,雖然往常農家子,十六歲早就立業成家,甚至有些地方孩子已經能爬走,但進入臨漳山,本身就是一種改變。

  “君子當用其能!更何況,二郎此言不妥,便是沔州長史張梁豐,今年也不過二十有四。賢才不分老幼,能者當敢為天下先!”

  說出此話的時候,姚舟指着臨漳山的上山道旁,有一塊巨石,巨石上正是刻了一行字:敢為天下先。

  落款是李淳風……

  “姚先生,可否容蟹見過山長,再來回複?”

  “可以!”姚舟毫不猶豫地應道,“還是那句話,二郎,我家東翁等得起!”

  見姚舟這般爽快,雖然年齡相差極大,但是丁蟹心中還是頗為意動,隻覺得古時知己之言,大抵就是如此的。

  過了兩日,丁蟹背上了行囊,手握張德給他寫的一封推薦信,行囊中還收着張德新編的兩套教材,便踏上了前往吳地的“八年造”,跟着姚舟,為自己謀出路去了。

  “又送走一個啊。”

  站在漢陽城頭,目送舟船東行,老張感慨萬千,他從未給學生們組織過畢業典禮,他們的畢業典禮,隻在他們自己的路上。

  沒幾日,便有人在茶肆中高談闊論,說起那位時常月考季考前三的丁二郎,在昆山縣得到了重用,如今算是個“昆山縣民部尚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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