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是高雅的,當然了,張德回憶上輩子的時候,覺得有些藝術很廢紙巾,而且比較傷身。主要還是因為工作,東南吹海風,西北吃沙子,有一陣子跟領導“海上生明月”的時候有一條海豚遊過,工友們紛紛猜測這條海豚是不是母的,要是母的……
後來領導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國家圈養了起來,老張就再也沒見過母海豚,母駱駝倒是見了不少。
所以,當老頭兒指着案幾上的長條狀物體,解說琴棋書畫為什麼琴排第一的時候,張德有點失神。
“先生,這就是瑤琴?”
陸元朗其實已經很清楚,眼前這小子絕對毫無藝術細胞,但對于連琴長什麼模樣還要靠問才能确認,吳縣男很想打死梁豐縣男。
“金石絲竹中的絲,就是琴瑟。”
“原來金石絲竹說的是樂器?”
陸元朗抄起拐杖就砸了過去。
過了一會讓,張德摸着腦袋上的包問老頭兒:“先生,那麼今天我要學點什麼呢?”
“關于瑤琴,你知道點什麼?詩賦傳奇,都可以。”
“詩¤◇,餘算麼?”
陸元朗忍了忍,還是點頭咳嗽了一聲,“說說看。”
“欲将心事付瑤琴……”
張德低聲吟道,這梅園春梅綻放,配着這妙句,倒是很有一點翩跹少年郎一展文采的氣氛。
“嗯,不錯,可是殘句?”
“好像下面還有一句什麼來着?我想想,知音少,毛斷鳥抽筋……”
“父親!父親你怎麼了父親!”
陸飛白扶着陸學士,趕緊回房休息去了。
老張一愣,然後在後面喊道:“錯了,是弦斷有誰聽,不是毛斷鳥抽筋!”
“豎子!你……你給老夫個……你明天卯時就來學琴!”
“是,先生。”
張德恭敬地行了禮,然後施施然走了出去。
在外面馬車上休息的坦叔一看自家郎君出來了,眉頭微皺,上前問道:“郎君,學士不願教你?”
“哪有,先生已經收我為弟子,還讓我明天卯時就來學習。”
“甚好,甚好!”坦叔眼睛一閉,然後感慨一聲後睜開,沖張德道,“郎君,江陰張氏将以郎君為榮。”
有這麼重要?
張德理解不了。
“四郎,送郎君回去。”
“是,坦叔。”
張德一愣:“坦叔,你不和我一起?”
“還要将束脩補上。”
說罷,坦叔招招手,沖四大保镖另外兩個說道,“把箱子擡上,跟我進去。”
“是,坦叔。”
關于張禮紅張禮青張禮海張禮壽四人為何對坦叔這麼服帖,這就涉及到裝逼不成反被操的經典戲碼,四大保镖以為自己是四大金剛,然後坦叔告訴他們不過是四條金毛。
“郎君,路上慢行。”
“哦,好的。”
張德愣了愣,上了馬車還在琢磨,“那箱子怎麼瞧着有點眼熟?”
“阿郎連自己的錢箱都不認得了?”
薛招奴手裡捧着饅頭片,吃的滿嘴都是料頭,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他。
“我什麼時候有錢……卧槽!”
老張跳了起來,“那是我的老婆本!四郎,趕緊回過去,那錢不能動!我有大用處,錢生錢的大用處!”
以往很聽話的張禮壽吸了吸鼻子,然後生硬地回道:“大郎,束脩豈能少了?不給不合禮法。”
“那也不能直接搬錢箱子啊,我看别人直接給豬肉條就行了,憑什麼我要給錢箱子。而且先生是十八學士之一,豈能沾染銅臭味,你們這樣做,會讓先生厭惡我的。簡直是好心辦壞事!”
張禮壽不為所動,繼續生硬回道:“郎君何必如此吝啬,給了束脩,還剩下不少,夠大郎花銷的。”
我特麼吝啬?我特麼不吝啬怎麼讓蘋果砸腦袋?
老張還想再搶救一下,但一看張禮壽王八吃秤砣的樣子,決定放棄治療。
他的内心現在是崩潰的,隻能指望陸元朗一定要有風骨啊,千萬别沾染銅臭味,污染了純潔的學術環境啊。
第二天,陸元朗雖然還咳嗽,但笑呵呵地領着張德到了春梅園,然後指着一架琴:“大郎随便撫琴,感受一下絲竹玄妙變化。”
我擦……先生你和昨天完全不一樣啊先生。
我現在不想感受絲竹,隻想聽金石之音,最好是開元通寶和銀餅子碰撞出來的鈴兒響叮當。
黑着臉的老張坐案幾上,看了看陸老頭的琴,再看看自己的:“先生,為什麼弟子的琴和先生的不一樣?這裡少了兩個角。”
張德指了指琴頭,心說老頭兒連好一點的琴都不舍得,簡直了!
“為師的是仲尼琴,大郎習琴所用的是列子琴。”
昨天他輾轉反側,一想到幾千貫就扔給陸老頭兒爽,他就很不爽。特麼的搞什麼啊,上輩子藝術生花幾十萬學藝術他一向覺得這得多腦抽才幹這事兒?結果特麼唐朝的藝術生也是這尿性?
因為睡不着,薛招奴就鑽榻上貼着老張說話,于是就談到了唐朝藝術形式有幾種特點,以及唐朝藝術生态和社會主體的變化。然後老張就發現,姑母給李淵做小老婆的薛招奴還真是挺有藝術深度的,連瑤琴的幾種制式都門兒清。
什麼連珠式,什麼仲尼式,什麼列子式,什麼風雷式……
聽的老張一愣一愣的,至于最後有沒有三十六式他也沒數,不過今天跑過來學習高雅藝術,老師說他眼前這台是列子琴,張德就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琴……怎麼瞧着跟神雕俠侶裡面楊過的那把大劍?
“大郎觀汝琴像何物?”
“像劍,大劍。”
“不錯。”
陸德明微微點頭,撫須道,“文士左琴右書,多撫仲尼琴。然大郎非是文士,更有少年俠氣,所以為師将這‘表裡山河’送與大郎,算是為師的一份心意。”
操,幾千貫就換一台這個?
還有,什麼叫做我非文士?更有少年俠氣?老頭兒你當我真聽不懂?你這就是在說老子沒文化,就是個小流氓。
再有,“表裡山河”是什麼鬼?這分明就是李皇帝老家山西的總稱,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可是走過很多地方的,見多識廣。
陸德明肯定想不到這小子能腦補那麼多,和藹地對張德道:“這是減字譜,我讓飛白教你。”
說完,老頭兒就走了。他就走了!他就這麼走了!
張德眼珠瞪圓了心中呐喊:老頭兒你玩我!
然後陸飛白同樣面帶微笑入座,對張德道:“小師弟,為兄教你認譜。”
張德整個人像死狗一樣坐那兒發呆,徹底放棄治療。
陸飛白正興緻勃勃和老張解釋減字譜的幾種使用方法,此時學士府外頭來幾條彪形大漢,身穿玄甲肩披紅巾。
“誰是張小乙!”
來者一聲大喝,震的瓦片都在顫。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學士府,你……”
四大保镖立刻現身,跳出來要教來者做人,結果為首的那條彪形大漢非常的不屑,摸出一塊銀牌,上面刻着“飛騎”二字。
四大保镖立刻變成四條金毛,都不用像坦叔靠武力值說話的。
“誰是張小乙!”
張德一驚,對方來頭很大啊。張禮紅他們出身左骁衛,根正苗紅有後台,可特麼遇上這些個,打都沒打就慫了?
“咳,大郎,他們是‘飛騎’,左右屯營的人。”
張禮紅趕緊解說。
卧槽!
張德牙齒發顫,很想逃走,但來的幾條彪形大漢跟裝了雷達一樣,鎖定了他根本沒這個機會。
“在下江陰張德,不知和幾位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帶走!”
說着,倆最少兩米的巨漢走過來,一人架着一邊,就這麼把張德拎走了。
“大郎,千萬别鬧,他們是陛下的人。”
廢話,看他們這副屬螃蟹的模樣,白癡也知道是李二的人啊。
糟糕了啊,瞧這場面貌似沒好事兒啊。
而這光景,隆慶坊的龍池池畔,換了一身明黃便裝的李二手裡捧着魚食,一邊喂魚一邊看着幾十個戰戰兢兢的熊孩子,好一會兒才說道:“朕想知道的,爾等都交代清楚了?”
“回陛下,我等所言句句屬實,都是那張大郎教唆,我等才走了歪門邪道,花錢買詩啊!”
程處弼一臉正色,朗聲說道。
“陛下容禀,張大郎和我等關系素來不睦,他一個外鄉人,正是想誘惑我等,好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屈突诠躬身說話。
“正是如此啊陛下,我等都是信其妖言,這才中計不自知,如今細細想來,也是我等被前程迷了心竅,有負陛下的期望……”
房遺愛冒了出來。
李震李奉誡都是嘴角抽搐,半天沒敢說話,因為皇帝的表情太過玩味,這時候說話容易說錯話,還是不說的好。
龍池邊上,“忠義社”的兒郎們表示他們絕對的“忠義”,為了陛下,為了大唐,出賣社長會首什麼的,完全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