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吉居無定所,山坡之下的草廬不過是臨時栖居之地。
此刻,于吉正在茅屋中配置草藥,所謂的“符水”其實隻是幌子而已,真正起作用的還是他精心提煉的草藥,把神符放在裡面一塊煮了,隻不過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罷了!
草廬的門隻是虛掩着,被武如意輕而易舉的推門而入,倒是把于吉吓了一跳。
慌忙把桌子上的藥物收了,掃了武如意一眼,沉聲道:“武美人深夜來訪,卻是為了何事?莫非對于貧道日間所言,已經有所領悟了?”
武如意何等聰慧,掃了一眼桌案上殘留的草藥,笑道:“我當你真是道行高深的世外高人,原來也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罷了!你所謂的‘符水’,其實隻是添加了草藥的湯而已!”
“哈哈……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既然武美人已經看出了這裡面的玄機,在真人面前貧道也就不說假話了。”
于吉示意武如意在破舊的木凳上坐了,然後懷抱拂塵對面而坐,朗聲道:“不錯,貧道所謂的神水,隻是個幌子而已!因為這樣才能讓百姓更加容易接受貧道施舍的草藥,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
“你救你的人,做你的活神仙便是了,因何與我過不去?甚至還污蔑我是妲己、褒姒之流?我哪裡得罪了道長?”武如意冷聲質問。
雖然夜色已深,兩個小道童早就酣然入睡,但鶴發童顔的于吉仍然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倦之色。
手中拂塵一晃。單手施禮道:“武美人聽好了,貧道所謂的符水是假,但精通占蔔看相之術卻是真。于吉問道七十載,自問在占蔔之術天下無雙,絕對不會走眼!日間所測一卦大兇。主兵戈四起,白骨橫生。再結合武美人的相貌,峨眉高聳,眉宇間英氣橫生,乃是貪權之相。故此推得武美人之志非同小可,隻怕是私下裡以呂後為榜樣吧?”
“我并不想效仿呂後。但在小女内心深處,最是害怕命不由我!”
既然當着真人的面,武如意也就不再說假話,坦誠布公的敞開了心扉,“道長想必也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伴君如伴虎,哪一天皇帝不高興了,等待妃子的将是無情的冷宮。所以,我武如意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要做自己的主宰!把自己的命運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于吉聞言,歎息一聲:“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選擇入宮?武娘子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應該順天應命。若是真的有冷宮之災。那也是你天命如此,須知天命不可違啊!”
武如意冷笑一聲:“我偏不!我隻想告訴道長一聲,我命由我不由天!别看我是個女人。但也絕不會任人魚肉!”
“唉……”
聽了武如意的話,于吉搖頭歎息一聲:“看來這也是天意啊,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貧道還在這裡妄圖說服娘子,倒是貧道不智了!”
說完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勢:“既然如此,貧道就不和武美人多費唇舌了,你請自便吧!貧道一番好心。是否領情,全在娘子一念之間。還望好自為之吧!”
武如意起身肅拜了一禮,聲音變得柔和了許多:“當然。今日承蒙道長教誨,小女子會把你的話謹記在心,日後行事,自會三思而後行!”
“如此最好!”
聽了武如意的話,于吉面露欣慰之色。但也隻是吐出了四個字而已,對于武如意說的話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武如意離開草廬走遠之後,随從從暗處跟了上來,施禮道:“已經按照娘子的吩咐做了!”
武如意點點頭,目光深不可測,朱唇輕啟,隻是吐出了兩個字:“很好!”
天色微微亮,東方剛剛露出晨曦。
于吉便帶着兩個小道童,抱着兩壇符水,在百姓間來回穿梭:“一碗神符水下肚,百病皆消!”
有了昨天的大展神威,百姓們已經把于吉奉若神明。那些偶感風寒,身體不适的男女老少紛紛圍上來讨要符水,甚至就連沒病的也圍上來讨一碗喝了消災。
不大會功夫,于吉師徒就一連施舍了七八壇符水。而紛紛圍過來的百姓仍然鱗次栉比,絡繹不絕。
于吉手抱拂塵,朗聲笑道:“諸位百姓莫要心急,貧道一大早燒了好幾鍋符水,我再命小徒回茅廬取來便是!即便不夠,貧道也可以從井中取了水重新燒煮,大家耐心等待便是了,人人有份。”
就在這時,臉戴青銅面具的高長恭手提長劍,率領了二三十名門客氣勢洶洶的圍了上來,将于吉師徒團團圍住,厲聲叱喝:“妖道,你到底在符水裡下了什麼毒?我們的兩個兄弟喝了之後,上吐下瀉,腹痛難忍!快快從實招來,你到底有何居心?”
“不可能!貧道的符水就算治不了病,也不會讓人嘔吐腹瀉!”
對于高長恭等人的無理取鬧,于吉不以為意,繼續命兩個徒弟施舍符水。
“哎呦……我的肚子好痛,絞死我了!”
“娘啊……孩兒肚子疼!”
“不行了……我要出恭,肚子裡翻江倒海,要死人了!”
“嘔……”
藥性到了發作的時辰,一時之間,江岸上的痛苦呻/吟聲此起彼伏,貪便宜多喝了一碗的甚至面色發黑,渾身見汗,抱着腹部在地上來回翻滾慘叫。跑到旮旯偏僻處拉肚子,在江邊探着頭嘔吐者比比皆是。
一時之間,江岸上亂作一團,各種味道污穢不堪。
那些沒有喝符水的百姓心中暗自慶幸,看向于吉的目光就不再那麼友善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于吉大驚失色,手裡的拂塵墜落在地。思緒飛快的旋轉,猛地想到武如意昨夜突然拜訪之事。不由得恍然頓悟。
“來人,把這妖言蠱惑,毒害無辜的道人就地格殺了,免得他施法害人!”
就在于吉驚愕之時,武如意在十幾個随從的簇擁之下信步而來。大聲向高長恭下令。
“嗖”的一聲……
一張漁網從天而降,将于吉牢牢的罩在了漁網之下。
接着是半桶熱乎的狗皿淋面而來,頓時讓鶴發童顔,一身白色道袍的于吉變得渾身狗皿。
“妖女禍國……”
于吉憤怒之下大聲呼喊,隻是剛剛吐出了四個字,便被冰冷的長劍貫穿了兇口。再也無力說話。
“哼哼……妖道,你的法術呢?”高長恭冷笑,“昨日的風雨大作,隻是你會看天象而已?是也不是?”
于吉卻已無力說話,瞳孔逐漸擴散。伸手輕輕握住高長恭的劍。用詭異的眼神笑看高長恭,斷斷續續的道:“貧……道……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高長恭仰天大笑:“某平生最不信的就是鬼神之說!既然如此,某便讓你看清我的面目,記住某的名字,高肅高長恭是也!”
話畢,高長恭用另另一隻手飛快的掀起了臉頰上的青銅面具,露出了英俊迷人的臉龐,咄咄逼人的望着于吉:“記住某的樣子了嗎?”
話音未落。長劍自于吉兇中拔出,猛地橫斬。
頓時将于吉的一顆腦袋斬下,鮮皿自腔子裡像泉水般噴出。無頭屍體搖搖晃晃了片刻,最終倒了下去。
高長恭冷笑一聲,掀開漁網,将于吉的頭提了,大步的走到高處,朗聲道:“此人乃是董卓派來禍害江東百姓的妖道。某已殺之!百姓們不必驚慌,我家武如意娘子已經想辦法為諸位受害者祛毒了!”
武如意附和道:“諸位桑梓暫時忍着痛楚。我已經派人進城取藥去了!我們陸家雇了許多名醫在金陵的藥鋪坐診,開出藥方來。必然藥到病除!”
為了掩人耳目,武如意派了五六人暗中攜帶了解藥包,大搖大擺的上馬,裝模作樣的向金陵城而去,逢人就說回城去配制解藥。
武如意帶人親自到于吉居住的茅屋搜查了一番,然後拿着一封書信出來,讓百姓紛紛過目:“大家都來看看,這就是妖道寫給董卓的書信,聲稱要在江東毒殺平民,造成恐慌,讓百姓從天子治下逃亡!”
百姓中有識字者紛紛上前圍觀,看後無不義憤填膺,紛紛怒罵:“這妖道竟然是董賊派來的奸細,真是死有餘辜!”
那些腹痛難忍的受害者更是怒火中燒,紛紛嚷嚷道:“妖道死了也不能算完,把他的茅廬燒了,把他的弟子也燒死!”
不等武如意吩咐,憤怒的“受害者”紛紛沖上前去,把兩個小道童捆綁了扔進了茅廬之中,然後點上了一把大火。伴随着沖天的火光,兩個小道童的呼救聲逐漸消弭不見。為了掩人耳目,武如意又命随從把茅屋後面的井給填上,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候,陸家的施粥隊伍已經趕着數十輛馬車來到了江邊。武如意命令馬車一字排開,向饑寒交迫的難民施舍熱粥,并且親自掌勺。對待每一個人都是笑靥如花,親切和藹。
與此同時,陸家随從也已經“配藥”回來,從長江中取了江水熬煮解藥,然後再分發給百姓。中毒者紛紛喝下之後,腹中頓時好受了許多。但仍然有數人因為愛占便宜,多喝了幾碗催命的符水,卻是回天乏術,一命嗚呼。
武如意以容易造成瘟疫為由,力勸這些死者的家眷放手,然後命随從把幾具屍體投入了江中,随着江水幾個沉浮,旋即不見了蹤影。
吃着武美人賜予的解藥,喝着武美人施舍的熱粥,百姓們無不感激涕零,紛紛交口稱贊:“險些聽信了妖道的讒言,誤解了武娘娘!原來娘娘才是真正的活神仙,菩薩心腸,我等應當四處傳送頌娘的恩德,讓長江兩岸的百姓都知道娘娘的慈悲心腸,讓陛下立娘娘為皇後!”
聽着百姓們的感恩戴德,交口稱贊,武如意笑靥如花的繼續施舍熱粥,一舉一動盡顯溫柔賢惠。
“老人家,不要急,喝了這一碗再來一碗!”
“小弟弟,一碗夠麼?讓姊姊再給你盛一碗啊!”
“小阿妹,你這碗太小了,阿姊讓人給你換一個大點的碗多盛一點好不好?”
在武如意的長袖善舞之下,江邊的秩序終于回歸了甯靜。在這亂世之中死幾個人實在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再加上江面上人來人往,到了晌午時分,便沒人再提妖道的事情,就像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武娘子,陛下回來了,大軍已經到了長江北岸,馬上就将抵達秣陵渡!”
一艘小船自北岸而來,将要抵達岸邊的時候,船上的陸家門客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武如意聞言舉目遠眺,隻見長江北岸馬蹄聲隆隆,煙塵滾混,果然是天子班師回朝。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既盼望着與天子相見,卻又忐忑不安。隻能強作鎮定,緊緊的握着陸遜的小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