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魚非池依舊在吃着好菜喝着好酒,不時給南九堆一碗,逼着他吃下去,不要太講究下不下奴的這身份,南九秀秀氣氣吃幾口,不時望望身後,魚非池瞧了奇怪,問他看什麼。
“樓下小姐的師兄正與剛剛那位白衣公子說話,聽着,他們蠻相熟的。”南九放下筷子起身回話。
魚非池又拉着他坐下:“哪個師兄?”
“就是那個沒正形的師兄。”看來南九對石鳳岐頗有不滿。
魚非池聽着一笑:“你說石鳳岐?你别管他們,他們愛說什麼說什麼,咱們吃咱們的。”
“小姐,你現在身邊有這麼多人,他們都是好人。”南九莫名感歎一句。
“他們再好也比不過你,南九啊,最好了。”魚非池給他夾了個雞腿,“趕緊吃吧,瞧你瘦得。”
南九拿起筷子低頭吃着,死寂的眼中有着淺淺的溫柔笑意。tqR1
石鳳岐其實已走到門口,就準備敲門進去了,聽得魚非池這句“南九啊,最好了”,擡起的手又放下,望着這扇門,苦笑一聲,魚非池啊魚非池,你的良心那必然是讓狗給吃了的。
抱怨無用,石鳳岐獨自一人回了客棧,賴在艾幼微房間裡讨酒喝,在沒有人外人在的時候,艾大司業是從來沒有半點形象的,換雙布鞋他就是學院裡的那個古怪中年大叔。
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金光照了一屋子,桌上灑的酒水泛着點點金輝,艾幼微看他一個人喝得愁悶,瞅着他一臉的落寞,嘿嘿嘿地笑:“又在非池丫頭那裡受氣了?”
石鳳岐睨了他一眼:“要你管。”
“喲,還有脾氣了?”艾幼微笑道,“你不要跟南九置氣,南九啊,是個可憐孩子,為了救非池,連命都差點沒了,所以呢,非池對他怎麼好,都是正常的。”
“怎麼回事啊?”石鳳岐放下酒杯連忙問道。
“兩年前呢,魚非池在林間吃了一種野果子,那果子有毒,她差點中毒而死,南九身上種有舍身蠱,以命換命将魚非池身上的那毒換到了他自己身上,若不是遇上鬼夫子,南九早就死了。”艾幼微歎息着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所以你說,非池那丫頭能對南九不好嗎?是為了救南九,她才答應鬼夫子上無為學院的,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來學院裡頭?她連自由都舍得棄了,現在對南九的這點好,不算什麼。”
“舍身蠱?”石鳳岐驚訝道。
“嗯,舍身蠱。”
舍身蠱并不是一種多麼奇特的蠱,大陸上的人大多知道,這種蠱要在兩人身體裡種下,一個是“換生蠱”,一個是“舍身蠱”,種換生蠱的人不說遇到性命之危,就算隻差一口氣就要死了,隻要種着舍身蠱的人願意舍身為主,便能換得種換生蠱之人性命無虞。
這種蠱藥調配并不難,難隻難在種舍身蠱的人必須自願受蠱,也自願舍身。
世間有幾人會真的舍得拿自己的命,去換另一人的命呢?
便是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人們,在生死關頭也未必真個願意犧牲自己救活對方,否則書本子裡的愛情何以如此感人?正是因為世間少有,所以才顯得彌足珍貴。
更不要提奴隸了,再怎麼溫馴的奴隸,對他們的主人也是恨意和畏懼更多,沒幾個人敢把舍身蠱種在奴隸身上,要是遇到了性命之憂,那奴隸不答應換命,旁人又強迫不得,那可就是白搭了。
石鳳岐越來越疑惑魚非池的過往,她到底經曆了些什麼,又遇到過些什麼,才使是她變得如此淡漠,将人情看得如此輕微,除了對過往的人好,她似乎誰也不放進心裡,就連她的小師弟遲歸,她隻是恰到好處地關照,再未有半點多的感情付出。
那南九,與她之間所系的往事,到底會是什麼。
見他一個人想得出神,艾幼微大概是良心發現了,想着他總歸是自己的弟子,天天被這麼磨着也甚是可憐,便點拔了一下。
“非池這個人,看着不近人情,甚至薄情寡恩得很,你對她一萬分好,她或許都懶得回應一分,但是一旦能得她真心相待,她是願意為對方掏心挖肺,不惜一切的,年輕人啊,你要學的,還多着呢。”艾幼微拍拍石鳳岐肩膀,“别洩氣,大不了為師給你找個姑娘洩洩火嘛。”
前半句話石鳳岐聽着還像模像樣有幾分感動,後半句話一出,石鳳岐險些沒把白眼翻上天:“我在你們眼中,就這麼的不修己身嗎?”
“為師懂的,懂的,不用解釋,來喝酒。”艾幼微一臉的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裝,苦得石鳳岐直想罵娘。
“你以為我是你啊,盯着個琉璃美人就挪不了眼!”石鳳岐罵道。
“琉璃美人?哦,你說那個身懷異香的溫暖啊,她倒真長得蠻好看的,啧,水靈靈的。”艾幼微說着還作勢回想了一下昨晚那溫暖的美色。
石鳳岐真的有點看不下去艾幼微這猥瑣作派,閉了眼偏了頭歎了氣,他才說:“那個,你們留在商夷國這麼些日子,是因為卿白衣吧?”
“你知道了?”艾幼微瞪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我今日遇上他了。”石鳳岐說道。
“這小子手腳夠快的,這麼早就到了商夷,看來咱們也得抓緊了。”艾幼微摸摸胡子,難得正經。
“他來商夷國,關學院什麼事?”
“咱學院是幹嘛的?”
“教學生。”
“教學生幹嘛?”
“定天下。”
“這不就是了,咱學院,還是很有情懷的。”
石鳳岐對艾幼微的話有點鄙視。
倒不是他不相信學院的宗旨,隻是說到情懷這種東西總是虛頭巴腦。大多數人所吹捧的情懷都不過是用來诓騙一群自命不凡,自命清高的人過來,與他們站在同一處,自命情懷,為他們所用。
所以,談錢談感情談利益談陰謀談什麼都行,别談情懷。
石鳳岐料着,學院大概有什麼事想做,這個事情事關商夷太平,但是那情懷二字,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
司業們的可信度,實在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