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轲除了請魚非池和石鳳岐過來之外,還有商向暖,遲歸,和南九。
有心人可見,這是當年随司業下山遊方的幾人,還沒有無為七子的身份時,他們結識于那一路的神奇旅程。
大家很有默契,都閉口不提眼下的困難事,隻是把酒共歡,聊一聊當年往事,說一說曾經年少的懵懂無懼,再笑話一下對方當年有什麼有丢臉的事。tqR1
商向暖喝得最多,多到她身上濃烈的芬芳香氣四溢,整個亭子裡都萦繞着這樣的香氣,她自己深深地聞一下,說:“這種香味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做出沖動易怒之事來,小師妹,如果這時候我對你快問你來快答,十個問題,你信不信你什麼話都會告訴我?”
小師妹點點頭:“我信的,所以你别問了,我不玩這遊戲。”
“小師妹你真是無趣得要死!”商向暖氣得哭笑不得,哪裡有她這樣的?
小師妹犯犯愁:“那我真的信的嘛,我又不是沒見識過你這香味的厲害。”
商向暖央着一定要讓魚非池陪她鬧,石鳳岐見魚非池一臉犯愁的神色,連忙說道:“向暖師姐我陪你玩,我來我來。”
“我不跟你玩,你心防重得要命,跟你認識那麼多年,你都沒透露過一星半點你是大隋太子的身份,這香料給你塞一鼻子你也不會說出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來。”商向暖哼哼着說道,又看向遲歸:“遲歸你來不來?”
遲歸怔了怔:“向暖師姐,你要問什麼?”
“問你秘密,十個問題,你要快快地回答我,不準想太多。”商向暖說。
“我沒有秘密。”
“每個人都有秘密。”商向暖笑道,“遲歸你什麼時候喜歡你小師姐的?”
頭一問,就是重錘啊。
“我一直喜歡小師姐,就像我喜歡你們一樣。”
“真的?”
“真的。”
“你來商夷的目的是什麼?”
“小師姐來了,我就來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幫誰來得到這天下?”
“沒有,我對天下不感興趣。”
“你既然對天下不感興趣,為什麼要入無為七子?”
“小師姐入了,我便要入。”
“你的生活中除了你小師姐還有别的東西嗎?”
“有的。”
“比如?”
“比如練武,比如看書,比如學醫。”
“你覺得商夷和後蜀此次戰事誰會赢?”
“我不知道,我不關心。”
“你希望誰赢?”
“我不關心,所以,誰赢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你……”
“十個問題到了,向暖師姐。”遲歸笑看着商向暖。
商向暖算一算:“明明才九個!”
遲歸笑起來,眸子清亮,透些慧黠:“向暖師姐你問我玩不玩這個遊戲,那也算是問題的呀。”
“遲歸你耍賴!”商向暖氣道。
“是師姐你耍賴吧?”遲歸反駁道,惹得衆人大笑。
商向暖覺得這遊戲沒趣透了,白了遲歸一眼,拿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一口喝得幹淨。
後來幾人又聊了大半夜,魚非池已經困得連眼皮都擡不起,石鳳岐帶着她先回去睡下。
等到人都散盡,韬轲與商向暖坐在亭中看着一桌子的殘羹冷酒,韬轲說:“遲歸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厲害。”
“竟然什麼也沒問出來,而且他的答案全是真真假假摻半,我反倒分不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商向暖半倚在亭子欄杆上,“你知道這香料的厲害的,就連石師弟剛剛也微微屏着氣,以免中招,遲歸竟然……”
“我想,這就是鬼夫子選他入無為七子的原因。”韬轲說。
“什麼意思?”
“心志堅定,意志力強,不易受外物所動,他比我們所有人信念都要堅定。”韬轲分析道。
“那可完了,他喜歡着非池師妹不止一天兩天了,按你這說法,他恐怕是不會回頭了。”商向暖笑起來,“唉呀,可憐了我們的石師弟啊,天天除了提防非池師妹跑掉,還要擔心小師弟搶人,辛苦他了。”
韬轲聽着她抑揚頓挫的語調好笑,說:“你少幸災樂禍,小師妹是不會喜歡小師弟的。她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她需要有一個人給她足夠多的信心與勇氣,她才能面對這一切,而遲歸,顯然不适合。”
“我擔心的是,遲歸太能忍,太能藏了,我們并不知道他藏得有多深,如果他跟着非池師妹為大隋出力,哈哈,咱們商夷可就真的危險了。”商向暖笑得古怪,“真想看看皇兄知道這一切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暫時不會為大隋出力的,因為,他并不希望幫石師弟。如果不出意外,他會一直這樣低調下去,除非遇上什麼不測的變故。”韬轲到底是了解遲歸多一些,對他的分析也準确一些。
“最好如此,我可不希望商夷多一個勁敵。”商向暖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我回去歇息了,你也早點睡吧,明日我會讓人把石師弟和非池師妹去錢莊做了什麼,送到你這裡來。”
“長公主慢走。”
錢莊的老闆在這一夜裡連夜把石鳳岐寫的信送走,也連夜把石鳳岐要的人通知到。
信越過山與水,戰火與泥濘,順利地到了偃都。
現如今的偃都渡口已再不複當年的繁榮之勢,後蜀跟商夷的大戰讓這裡的商人能逃的都逃了,沒有一個人指望着後蜀能赢過商夷這頭猛獸。
往日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渡口,現在隻有幾隻收起了帆的船泊在岸邊,靠着搬貨吃飯的苦力腳夫靠在碼頭上曬着太陽,無事可做,無錢可賺。
街邊做生意的店面也關得七七八八了,這年的銀子都不值錢,根本買了不什麼東西,多的時候都是以物換物,換些日常所需。
凋零與衰敗,在這個沒有自己實業,全依仗着生意來往過活的國家,迅速地蔓延,用不了太長時間,這裡的一切,都會變得破落而頹廢。
就連姜娘的茶湯店,也是門可羅雀,再沒什麼人來坐着喝一碗茶湯了。
這是必然的,一旦爆發全大陸的戰事,最難支撐的國家就是後蜀。
他們外面的繁榮與昌盛無法掩飾住内裡的根基不穩,他們囤再多的糧食,再多的衣物也經不起漫長的消耗,而不能得到補給。
那封信幾經輾轉送到了葉藏手中,葉藏近些日子憂心事太多,被折磨得不輕,人都瘦了好幾圈,在其他的商戶都選擇暫時關張以保存資本的時候,葉藏還在堅持着正經運轉,他總不能讓整個後蜀都停擺。
看信的時候,朝妍陪在他左右,兩人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将信看了兩三遍,确定自己沒有看花眼,看完之後,半晌無語。
葉藏手指頭敲着信,不敢置信地看着朝妍:“他們認真的?”
“看樣子是的。”就算是朝妍再怎麼花錢如流水,扔起銀子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可是看到這信上的東西時,依然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這不是扔錢玩,這是扔命玩啊!
“不是,媳婦兒你跟我說道說道,石師弟跟小師妹這是鬧哪出?”葉藏實在是有點無法接受石鳳岐的要求,顯得特别不能理解。
朝妍抿着嘴唇想了想,也隻能搖搖頭:“我也看不懂,但是我覺得,小師妹跟石師弟總不會害咱們。”
“我這兒要是垮了,前線的瞿如就完全失支了支撐,現在蜀帝一門心思就聽着書谷的話,征什麼破船準備海戰,瞿如那兒全靠着我撐着呢!現在石師弟他們……他們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最先害死的人會是瞿如和商葚,我是無所謂,錢沒了再賺,我大不了白手起家重頭再來,可是瞿如商葚怎麼辦?他們要是沒命了,怎麼再來?”
葉藏氣得跳腳,全然不顧他堂堂天下第一大商的風度。
朝妍犯難地看着這封信,想了又想:“但是我覺得,以石師弟他們的性子,是不可能讓瞿如師兄和商葚師姐有危險的。而且,他們也不會讓蜀帝有危險,所以,也許這隻是他們的第一步呢?你也知道,他們做事,總是一環扣一環,也許這隻是其中的一環呢?”
“媳婦兒你能不能胳膊肘别一直往外拐!”葉藏氣道。
“這就是他們一定要讓我陪着你看這封信的原因。”朝妍說道,“他們知道,我比你舍得。”
“這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這是人命關天的問題。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這關系到太多人命了,我……我不能輕易做決定。”葉藏頹敗地歎口氣,轉身入了裡面的房間。
他的内心裡是願意相信石鳳岐,相信魚非池的,可是他的理智讓他難以做出決定,他們那個想法實在是太瘋狂了!
朝妍一個人看着這封信,如此瘋狂地舉動,不像是石師弟做出來的,更像是小師妹。
如果小師妹,好像她每一件事,隻要是她想的,她都能做成。
朝妍看了一眼裡屋正睡着的葉藏,暗自下了決心,提筆寫了幾封信,蓋了他們的章印,往該送的人手中送去。
她看着飛騰而起的白鴿,暗自祈禱着:“小師妹,你可千萬要赢,我們的命,可都在你手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