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彌生啟程離開南燕的那天,阿青送他一直到城門口,外人看着那八歲的太子妃自是覺得荒誕。
音彌生抱着阿青跟她說着笑話,逗得小姑娘樂呵呵的,手心緊緊地抓着音彌生的衣裳:“你真的會給我帶回草原上的花嗎?”
“當然了,我答應過你的。”音彌生笑着點了下鼻子。
“那你早些回來好不好?”阿青在整個南燕唯一相熟的人隻有音彌生,這唯一相熟的人要離開時,她又覺得有些害怕了。
“好。”音彌生點頭應她。
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阿青握着他手指,扁着嘴,大大的眼睛裡含着眼睛,但到底沒再說挽留的話。
被催着成長的孩子總是比普通的孩子要成熟得更快,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說了也無用。
在外人眼中看來,卻不知這是該覺得太子與太子妃伉俪情深,還是覺得滑稽可笑,八歲的太子妃,太子能與她怎麼樣呢?tqR1
最是知羞恥,最是講禮節的南燕人,也隻能是一聲歎息,千怪萬怪,怪不到一個孩子頭上。
但至少這場聯姻暫時穩住了燕人的心,也穩住了蜀人的心,如此一來,後蜀與南燕的關系也就能短暫地重歸太平,或許,這便是最大的意義了。
音彌生上馬,看着站在旁邊為他牽馬的挽瀾,笑道:“你以後若是有空,可以時常進宮,阿青八歲,你十歲,你們之間倒是應該可以玩到一起去。”
挽瀾緊繃着小臉,看了一眼後面軟糯糯,拭着淚的小姑娘,說:“我跟她不一樣,但我答應你我會保護太子妃殿下。”
“你跟她一樣。”音彌生笑着拍了拍挽瀾的頭,說:“南燕以後交給我,挽瀾,做個孩子吧。”
“你不應該讓我留在長甯城的。”挽瀾語氣中帶着不滿,小孩兒耍性子的那種不滿。
他死活不肯告訴别人的事情是,他還沒有見到魚非池那個醜八怪,曾經兩人隔得很近,可是他一直沒有見到,他絕不承認自己很想再跟她說說話,讓她帶着自己去吃不一樣的小零食,讓她把自己氣得半死,絕不承認。
“留在這裡,挺好的。”音彌生微笑道,這話裡的含義,誰都能品出幾分,長甯城是最安靜,最安全的地方,他在這裡,會好好的。
“一路平安。”挽瀾沒說别的,拍了拍馬兒的頭,便松了缰繩,負着手,回頭往城裡走去,都不看音彌生策馬離開。
音彌生目送着他,看他進城時與阿青錯肩而過,不作停留,可是走過去幾步又頓下步子,偏着頭看着她:“你還不回宮嗎?”
阿青不喜歡挽瀾,挽瀾太兇了。
雖然他們差不多大,可是挽瀾還是太兇了。
阿青扁了扁嘴,沖音彌生揮揮手,這才在宮女的陪伴下一步三回頭地回去。
“别看了,你看了他也不會回來。”挽瀾負着手,老成地說。
“你讨厭。”阿青扁着嘴,要哭的樣子。
挽瀾皺皺眉:“最讨厭你們這些女人哭。”
“我沒有哭,你才哭了!”阿青大聲地辯解着,可是眼淚卻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挽瀾眉頭皺更深,看她哭得抽抽答答的,小小的肩膀都一聳一聳的,甚是無奈老練地歎了聲氣,伸出滿是厚繭的小手遞到她面前,又甚至無奈沉重地說:“走吧,我答應過他會照顧你。”
“才不要你照顧!”阿青哼哼一聲,邁開小小的腿大大的步子就往前沖,卻一腳踢到了石子,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哇”地哭起來,後面的小宮女兒吓得連忙撲過去就要扶起她。
“站住!”小小的挽瀾冷冷地喝了一聲。
小宮女兒們都知道挽瀾的地位不可與常人相比,九歲小候爺的威名傳遍南燕大地,又因為他不喜生人,不苟言笑,不好相處,便不敢有任何忤逆之舉。
另外就更不要提他聖眷尤渥,有燕帝陛下與太子殿下的雙重恩寵,天底下誰來了,都得在他面前低一頭,行個禮。
這會兒小候爺一聲冷斥,便是誰也不敢動彈。
本以為小候爺會沖上去對阿青做什麼事,他卻隻是彎腰扶起阿青,牽着她的手往宮裡走去,冷着臉色:“我說過,我答應了他會保護你!”
阿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覺得,他是個怪人。
城門外的音彌生見到這一幕,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挽瀾面冷心熱,阿青是個愛粘人的,以後這兩小孩兒怕是有得鬧騰了。
他看罷之後,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他将重新趕赴前線,回到軍中,這時候南燕與後蜀的大軍也應該軍心穩定了,大隋不會等他們的感情越來越牢固之後才動手,他們很快要發起攻擊了,音彌生必須回去,盡一切可能的快,趕回去。
趕去赴一場生死。
生,可以帶回草原的花。
死,便下輩子再給她帶回來吧。
就如燕帝所說的那樣,南燕與後蜀的聯系徹底地觸怒了商夷和大隋,商夷捧着十二萬分的真心邀請後蜀投降,可是後蜀卻置之不理,看也不看。
這于任何一個強國來說,都是一種挑釁,與強者不一樣的,強國不受任何挑釁,這跟大不大度,能不能容沒關系,這跟國家顔面有關。
當然了,商夷捧着這十二萬分真心,其實都是包裹着砒霜的毒藥,十二萬分真心求的不過後蜀的歸降,後蜀不答應,實為理所當然。
至于大隋……大隋沒什麼好憤怒的,用了許多辦法,想了很多妙招,一心想的也不過是對南燕這頭軟乎乎的小獸徐徐誘之,一口吞之。
南燕人警覺了起來不再上當,總不好怨人家不夠蠢,不夠軟,不夠好拿捏不是?
石鳳岐迅速制定了作戰之法,當南燕放出了要與大隋徹底決裂的信号時,石鳳岐決定,那就打到他們服吧。
他與魚非池正在冥思苦想,絞盡腦汁之際,情緒低落的明珠姑娘帶來了個人:“有人要見你們,是個中原人。”
兩人紛紛從繁雜的情報中擡頭,往門外看去,一眼看見一張笑得稀爛的臉。
“蘇遊!”石鳳岐驚詫地喊了一聲,又笑道:“你怎麼來了,不用陪着你家表姐?”
蘇遊白了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魚非池讓他進來,給他倒了茶水:“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表姐說了,現在大隋上下的情報全都按着蘇氏的門路在走,現在還在整合,原本大隋的人跟蘇氏的人之間也還沒有形成默契,所以她擔心你們兩個這邊情報無人可以整理,耽誤事情,所以就叫我來了。”蘇遊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唉聲歎氣。
“來了也好,的确很多事變得棘手。”石鳳岐笑道,“你也别煩心,你家表姐那人,至少可以保證一點,她不會跟别人跑了,等你再回去,你一樣可以追她。”
“少說風涼話行不行?我跟你們兩個講啊,别在我們面恩恩愛愛的,當心我一把火燒死你們兩個!”蘇遊笑罵道。
兩人相視而笑,這怕是……有點難了。
“别看了,真是夠了。”蘇遊嫌棄地罵一聲,“音彌生正往戰場來,你們要動手的趕緊啊。”
“如今想離間南燕與後蜀是不可能了,隻能憑真本事把他們打散,會是一場苦戰。”石鳳岐笑說。
“你也别自謙,他們兩軍合力之下,除了最開始那場戰事讓你始料未及,急忙退走之外,而後未在你手中奪走一城,我表姐說了,你比她還懂得軍事謀略。”蘇遊這是三句話不離蘇于婳。
石鳳岐笑了一聲,說:“你剛到,先去休息片刻吧,對了,交代你個事兒。”
“什麼?”蘇遊看着他。
“答應我,千千萬萬,一定一定,不要招惹明珠,笑都不要對她笑。”石鳳岐鄭重交代。
“為啥?”
“你管這些幹嘛,總之不要招惹她,你要是敢招惹我就打死你!”
石鳳岐心裡隻能默默地歎,明珠也是可憐,喜歡一個跑一個,蘇遊生得好看,笑起來又跟個浪子一般,多的是小姑娘們把持不住,他實不敢再冒險。
蘇遊這是一門心思要吊死在蘇于婳身上,明珠再芳心錯付,估計她會吊死在歪脖子樹上。
不過好在蘇遊也忙,根本分不出心來招惹别家姑娘,便也就應了石鳳岐,絕不去招惹明珠,離她遠遠的。
送走蘇遊,那兩人又繼續埋頭于一堆七七八八的事情之中,忙到連眨一下眼睛都是在浪費時間,全心全意地忙着這一切。
“現在南燕與後蜀如果要自保,最好的方法是讓我們與商夷交戰,無暇分心顧及他們,所以,我覺得,此時的首要之急,倒不是如何對付南燕,而是商夷。”魚非池指着地圖說道,擰起長眉認真思索的樣子有一種特别的美麗。
石鳳岐順着她手指看過去,說:“不錯,所以我準備給韬轲師兄寫封信。”
“他們……唉,他們太弱小了,實力不足,便是滿腹謀略,若無實力支撐,也很難施展。”魚非池歎聲氣。
“搶在他們之前跟商夷說一聲便可,他們或許要用無數的人,無數的辦法,我卻隻用一封信。”石鳳岐說着便攤開了筆墨,開始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