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魚非池擔心戊字班在她下山之後的處境,曾沛沛與葉華侬更關心的是如何去搶奪今日放出來的那最後一個名額。
按說原本屬于南院的名額被改成了重新争奪,葉華侬應是不痛快才對,但她此時臉上的笑容卻極為舒心,原因無他,隻因窦士君不是她的人,先前由窦士君得到這名額,她就是不滿的,現在有機會将這名額拿到手中,她比誰都要高興,已是開始張羅着準備人手應對這次最後的争奪。tqR1
當然了,高興的不止她一個,曾沛沛也是滿心歡喜,除開戊字班外的另外兩個名額人選他們已經知道是誰,這對他們是大為有利的事情,那麼剩下的便是最後這個名額,如果也能拿到手中,她商夷國便有三人可去大隋,一來現場觀摩各司業的宏才大略,二來,可一探大隋國底細。
她步子輕快走到一間房外,敲了敲門,門後傳來一個男聲:“進來。”
屋子裡的裝飾都很簡單,沒有什麼特别的點綴,推門而入時,屋内甯靜至沉悶的氣息撲來,令人呼吸都壓抑。
“師兄,對最後這個名額你有何看法?”曾沛沛小心地問道。
她的師兄正在擦拭着一把麒麟盤尾的大刀,刀光冰寒,他在空中振臂劃過,發出一陣破風之聲,他才淡聲說道:“拿下。”
“可是葉華侬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曾沛沛皺了皺眉。
“你與她交手數次,從未占到上風,商夷國有你這樣無能的郡主,也是一種可悲。”這說話的男子語帶高傲,似乎并不把曾沛沛放在眼中。
也是古怪,向來跋扈的曾沛沛在他面前卻沒有半分傲氣在,縱使這男子話中有污蔑她的意思,她也能咽下,甚至請罪道:“是我無能,讓師兄蒙羞了。”
“我已得到風聲,此次争奪最後名額的比試之法是文鬥,你手底下那麼多會寫文章的人,寫些漂亮話去争頭籌,不會有問題吧?”他收刀回鞘,放在刀架上擱上,撩起袍子坐下,端了一杯茶,陽光照進來,先照亮他一身白袍,再照見他面如刀刻的臉龐,透着冷峻,嚴苛,還有酷厲。
曾沛沛見他無數次,依然覺得這個人身上的氣勢不是她所能承受,隻敢埋着頭:“是,師兄,不知師兄可知,此次出的文試之題是什麼?”
“率土之濱。”
“這是什麼題目?”曾沛沛不解。
“哼,就你這種腦子自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下去找人替你代筆吧,我知道你想要最後這個名額。”男子冷嘲一聲,拔了拔茶杯喝了一口茶。
曾沛沛紅着臉退下去,她當然不是不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她隻是不知出這個題的人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卷,投師所好,才能得師所賞,才能如她所願。
與曾沛沛操心比試的題目不同,這位師兄他更操心的是想出這南北兩院相争法子的人,以前倒從沒覺得石鳳岐有什麼值得他側目的地方,不過是在戊字班一衆渣滓中選個不那麼垃圾的人,拉入商夷國國門内,也順手将戊字班的那一衆人接手過來壯大勢力,他們别的不行,打架鬥狠總有幾分本事在。
可是接連幾次發生的事,卻讓他上了心,這個石鳳岐看來頗不簡單,這一次他出的這方法,也頗有妙處。
便看看他這次又想鬧出什麼事來,準備對大隋與商夷兩國如何?
他正想着,又有人敲開他房門:“師兄,沒有查到石鳳岐的特殊之處,隻知道他家中是在商夷武安郡一個小地方做生意的,魚非池更為特殊,完全沒有過痕迹可追尋,她是由鬼夫子親自帶上山來的弟子。”
這位師兄他皺眉,無為學院立院百餘年,魚非池是第一個鬼夫子親自挑中的人。
“盯緊魚非池,我倒想知道,她有何特殊之處。”
“是,韬轲師兄。”
韬轲師兄這樣的名字,是魚非池這種平日裡從不關心學院事務的人所不知道的,他不似窦士君那般次次會考必穩坐第一,也不似莊言那般有着小說主角一般的光環與色彩,他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學子,有着普通的成績,練着普通的武功,做着普通的人,隐藏着他身上銳利逼人的鋒芒。
學院裡這種人很多,大多數人願意選擇低調的潛伏着,等着一年半之後的大試,那才是他們最想争奪的東西,在那之前他們并不需要太過張揚。
所以當韬轲出現在魚非池面前時,魚非池也不曾覺得此人有何不同,連頭也沒擡一下,隻是悶頭扒着碗裡的飯,順便跟遲歸說今日的例湯不錯,可以多來一碗,她來付銀子。
韬轲看着認真吃飯的魚非池半晌,越看越覺得奇怪,她除了一副長相出衆外,實在看不出其他半分出衆的地方,到底是什麼讓學院裡的司業,還有神出鬼沒的鬼夫子都對她如此關注?
他問道:“你叫魚非池?”
“嗯。”魚非池隻想認真吃飯,不想搭話,畢竟食不言寝不語,别跟陌生人說話。
“我是韬轲。”韬轲師兄有着極好的涵養,不為她這冰冷冷的态度所惱,但臉上也沒有什麼笑意,更多的探究。
魚非池不得已擡起頭:“然後呢?”
“聽說你與石師弟走得很近,便想看看能将石師弟都迷倒的女子,是何方神聖。”他冷厲的臉上浮着些嘲笑,似乎在笑魚非池不過是風流公子石鳳岐的獵物之一。
魚非池咽下一塊雞腿肉,擦擦嘴:“看好了?”
“看好了,不過爾爾。”
一邊的遲歸聽不下去,低聲道:“你是不是瞎,我小師姐明明超好看!”
韬轲冷笑出聲:“看來你的獵物不止一個石師弟,連我們學院中最小最乖的小師弟似乎也傾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
“韬轲師兄,這你可就不知道了,非池師妹手段厲害着呢,石師兄讓她勾得緊緊的,小師弟也是死心塌地,我可是羨慕得不得了,這等狐狸精的本事,我學幾世都學不來啊。”曾沛沛走過來站在韬轲身後,大概是覺得有韬轲在這裡,她便底氣十足,說話間的輕蔑高傲意味更足。
為什麼官家小姐,沒幾個懂得謙遜的?
“你們胡說,小師姐才不是那樣的人!”遲歸氣得一摔盤子就站起來,氣得直沖他們大聲喊道,清秀稚嫩的臉上滿是氣憤。
“喊什麼,有本事看好你家小師姐,别讓她整個出來禍害其他男人!”曾沛沛雙手抱兇,下巴高擡。
“你……”
遲歸還要說什麼,卻被魚非池一把拉住,她望着曾沛沛:“我想你忘記了莺時的結局,我這個人,很讨厭跟人吵架的,有什麼讓自己不開心的人,殺了就好。”
她說話間聲音輕軟自在帶懶散,透幾分天真,甚至有些無辜,末了還眨了下眼睛,像是一種對自我話語的肯定。
曾沛沛心間微凜,莺時的死是她與葉華侬共同所為,但是聽得魚非池這樣講,怎感覺是掉進了她設計好的陷阱裡?所以她臉上得意高傲的神色消失,直直地盯着魚非池,又低聲喚着韬轲的名字想找幫手:“韬轲師兄……”
魚非池不再看她們,她隻是覺得,一個女人生得漂亮,與男子走得稍近,便被他人定義為放蕩,風騷,勾引他人這種事情,其實是最無形的一種侮辱。
美,即原罪。
而這種道理是無法與這個時代的人說通的,在他們眼中,女人大多是玩物,是消遣,隻要這個女人身邊的男人超過兩個,也不管到底是何關系,她便是蕩婦,最可怕在于,大多數女人自己也坦然接受這樣的飽含貶義的定位。
她沒有興趣在這裡發動一場女權革命,隻是覺得味口全無,端起餐盤收拾了桌面,擦幹淨了桌子便準備離開。
哪曾想這樣的小小動作都能引來曾沛沛的多嘴多舌:“學院裡有的是下人收拾這些殘羹冷炙,用着我們的學費領取薪錢,這些事本該是他們的份内之事,魚非池,你這副惺惺作态高尚的樣子做給誰看?石師兄可不在這裡,少作戲!”
魚非池站定步子,回頭看着神色難辯喜怒的韬轲:“我為你有這樣愚蠢的隊友而感到遺憾。”
出乎意料,韬轲居然對着魚非池笑道:“我也是。”
曾沛沛的臉色瞬間慘白,退了幾步,魚非池不會武功,都看得出剛才她衣角飄動,想來是韬轲内力震開她,覺得她站在自己身邊都有辱了他身份。
洗好餐具出得飯堂,遲歸也有些疑惑的樣子,跟在魚非池身邊小聲地問:“其實小師姐,我也覺得飯堂裡那些收拾的活兒總是有人做的,他們拿着這份錢,就該做這份工,你這樣做會不會算是,嗯……把他們的事情做了?”
他神色很緊張,像是怕說錯話惹得魚非池不高興,魚非池卻未有什麼情緒變化,隻是邊走邊說:“每個人各有各活法,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你們說的沒有錯,我也沒有錯,所以為什麼非要争一個誰的道德高誰的做法對,不過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對他人的行為加以指點評論,不以自己的思想綁架對方必須與自己一樣,便萬事太平。”
“小師姐你的意思是……”
“今天的例湯很好喝,為了表示對廚師師父的答謝,我替他們把碗筷收拾了,就這樣。”
“哦。”遲歸撓撓頭,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