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啟程,魚非池與石鳳岐回大隋,音彌生回了南燕,南九與遲歸依然伴魚非池左右。
啟程前魚非池去見了上央,上央對魚非池沒有什麼特别之處,隻如當年那般,行禮問好:“魚姑娘。”
“上央先生。”魚非池也點頭,假假着算,這也是當年認識過的舊人了。
“此去大隋路途遙遠,趕路又急,路上怕是有所颠簸,魚姑娘請多擔待。”上央說。
“上央先生言重了,反而是我,要麻煩上央先生一路照顧了。”
兩人客套一番,魚非池上了馬車,南九與遲歸騎馬,馬車裡還有石鳳岐。
這馬車很是華麗,裡面鋪着軟軟的墊子,還熏着暖爐,備了矮幾放有薄酒,在這裡面若是睡大覺,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馬車外面是改頭換面的舊白衹,魚非池知道這裡的一切都将過去了,随着大師兄的離去,這裡的一切都與她再無關系。
魚非池看了看沿途的飛雪,白茫茫的一片,蓋住這些日子來在舊白衹發生的一切,好像所有的事情随着這場大雪的降落,都被輕輕掩去了。
她想起上一次去大隋,也是這樣的大雪天,他們無為學院一行人站在皚皚白雪裡,吃着柿子苦哈哈地等着隋帝派人出來迎他們進城。
結果呢?tqR1
等來等去就等了一個當年還是抄書先生的上央,入了宮吧,還吃了一頓絲毫提不起味口的面條宴。
石鳳岐跳上了隋帝的禦案一屁股坐下,一口一個老胖子驚煞衆人。
那時候的他們真年輕,那時候的他們,真無畏。
現在想想當年的莽撞無畏,竟覺得很是好笑,魚非池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說來巧,魚非池這一次再去大隋,又是上央來接,隻是這一回,似乎不再如當年那般對味了。
她就像是想通了許久都想不通的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連着身子都清爽了一些,向前看,向未來看,不要回頭,不要羁絆,隻有這樣,才能繼續無畏地過下去。
聞着外面的凜凜雪氣,魚非池臉上浮現出那種以往才有懶漫笑意,偏過頭看着石鳳岐:“你還記不記得,你有一回說,想開個面館,就把玉娘的豆子面搬出來,一定生意很好?”
“記得,現在也還想開,就開在邺甯城的老街上,怎麼,你想通了,要做我老闆娘?”石鳳岐拉着她靠進自己懷中,不懷好意的調侃。
魚非池在他懷中翻個個,身子軟在他臂灣裡,手指頭劃着他的臉:“做老闆娘有什麼意思,我要做,就自己做老闆。”
“行啊,那我做你的賢内助呗,你負責在前面收銀子,我就在後邊的廚房裡給人下面。”石鳳岐陪着她說些不着邊際的閑話,其實兩人都清楚,這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他們怎麼可能,能去做一對普通的市井夫婦,開店賣面,賺些小錢,開心就好?
魚非池看着他,眼神很專注,藏着很多的話,最後她隻說:“石鳳岐,玉娘的豆子面很好吃。”
那一年,剛到大隋的時候,是魚非池十五歲的生日,她都險些要忘了自己的生辰,石鳳岐帶她半路下了馬車,一路把她拐進了玉娘的小店,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豆子裡,燙了兩片小白菜,底下藏着一個煎雞蛋。
他說,依大隋的風俗,過生辰要吃面與雞蛋,可以有個好寓意。
那時的魚非池攪了攪碗裡的面,一口面一口湯,吃得幹幹淨淨,她那時說了一句話,一句石鳳岐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懂的話,她說:我真是太容易被收買了。
一碗面,就把她收買了。
就着那碗面,魚非池一口一口吃下一個秘密,守了這個秘密整整四年有餘,許多次險些說漏嘴,都讓她生生圓回去,可是到現在,好像再也藏不住了呢。
一碗面,收買了她這麼久。
唉,想想,她真是太容易收買了。
“你怎麼了?”石鳳岐見她神色不對,低聲問道。
魚非池笑着從他懷裡起來,坐直了身子,對他笑道:“沒事,隻是有點饞玉娘的面了。”
“回邺甯城了我帶你去吃。”石鳳岐說。
“嗯。”魚非池點頭笑,又托着腮看着外面快速掃過的風景,驚呼一聲:“柿子樹!”
“哪哪哪?快停車!”石鳳岐趕緊喊道,驚得外面趕車的馬夫猛地拉住缰繩,神色莫名地看着不由分說打開車門就往下跳的兩人。
石鳳岐也不理旁人的眼神,給魚非池裹了一件披風就拖着她往遠處柿子林跑:“走走走,我給你偷柿子去!”
“什麼叫偷?說得多難聽,我們這叫……這叫……取!”
“嗯,娶!”石鳳岐忍着笑。
“石鳳岐你不要臉!”
“你要臉,你要臉你能說出這是取的話來?”
“我待會給他放十兩銀子就行了嘛!”魚非池一邊跟着他跑,一邊跟他鬥嘴。
腳下的雪積得很厚,最淺的地方也沒及腳背,兩人一路跑來甚為辛苦,遲歸見他們二人越走越遠本是想跟過去,卻被南九攔下,南九搖搖頭說:“小姐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遲歸便隻能站在原地,看着魚非池與石鳳岐走遠,又看了看神色深邃的上央,扁扁嘴說道:“别看了,你還能把他們抓回來不成?”
上央聽罷一笑,倒不曾想四年過去,這位遲歸小公子說話依然是這樣的性子,他對下人道:“就在原地休整片刻吧,等公子回來。”
柿子林不大,葉子全落了,一串串紅通通的柿子與白雪交相輝映,格外喜慶好看,魚非池拍着石鳳岐的肩:“這叫‘柿’‘柿’如意,是個好兆頭。”
“嗯,味道也應該挺好。”石鳳岐一邊說一邊解着披風遞到魚非池懷裡,說:“知道你嘴饞,等着啊,我給你弄點下來。”
他輕功好,一躍而上,左右開弓摘了滿手,可是柿子這東西軟綿綿的,力氣用得大些就要擠破了,淌出柿子汁來,石鳳岐手再大,也抓不了多少,又想着總得給南九他們帶幾個才是,便對魚非池說:“你讓開點,我往雪地裡扔一個,看會不會摔破。”
魚非池擡着腦袋眼兒巴巴地看着石鳳岐,又乖乖地挪了挪位置,石鳳岐見她讓開了幾步,便把柿子往雪地裡扔過去。
但是吧,咱們都知道,所有的浪漫故事,都是不會發生在魚非池與石鳳岐之間的,再怎麼美好的事情,遇上他們兩個,都會變成一場鬧劇。
魚非池有一種能把所有浪漫美好事情變得滑稽荒誕的神奇本領。
石鳳岐看得好好的,那柿子扔下絕不會有什麼問題,要死不死地魚非池腳下一滑,身子一倒,倒進了雪地裡。
巧就巧在,石鳳岐扔的那柿子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沖魚非池頭頂上砸了過去。
這勉強來說的話,也算是頭頂開花吧?
這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紅不拉唧的柿子水砸了魚非池滿頭滿臉,都流到了她臉上,就跟什麼樣玩意兒糊了一臉似的,好好的一個姑娘家,這簡直是太不堪入目了,太令人羞恥了。
魚非池一抹臉,勻勻氣,擡起頭,笑眯眯地看着樹上抱着樹杆死活不撒手的石鳳岐,沖他溫柔地招招手:“小哥你下來。”
“我不下,你保證你不打我我才下來。”傻子才會跳下去好嗎!這會兒跳下去不被魚非池打斷兩根骨頭,石鳳岐他這名字三個倒着寫!
“你下來,咱兩聊聊人生與風月。”
“我不要跟你聊人生與風月,你先保證你不打我。”
“你給我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嘛,你自己往那柿子上撞,誰讓你站不穩了!”
“你下不下來?”
“有種你上來!”
“石鳳岐,你個小王八犢子你給我滾下來!”
“好了好了我下來就是嘛,那麼兇,也不怕我不要你。你輕點打啊,身上上次的傷還沒養好呢。”
可憐巴巴還抱着一堆柿子在懷裡的石鳳岐,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柿子,慢慢走近魚非池,提起袖子想給她擦擦臉,賠着笑讨着好:“我是不小心,不過你這樣也挺好看的,就跟别的姑娘描了妝似的,真的,我沒有騙你。”
他一邊說一邊自己先憋不住笑,主要是魚非池這樣子實在是太慘了,慘得不笑都對不住她這麼狼狽的樣子。
魚非池二話不說撿起地上的柿子就要糊石鳳岐一臉:“我也給你描個妝,你别躲啊,我描得好着呢!”
“哈哈哈,魚非池你住手!”石鳳岐又不敢對魚非池動手,又不是很樂意描那柿子妝,好在仗着身高優勢踮起腳昂起頭,又架住了魚非池兩隻手,勉強才算是逃得過這一難。
他腳下一勾,把魚非池絆倒,趁她搖搖晃晃不穩之際,反扣着她雙手把她抱進懷裡,又将身子一壓,兩人雙雙滾進雪地裡。
嗯,學什麼都快的石鳳岐,近來吻技突飛猛進,令人發指,都學會了突襲這種路數,總之他就是臭不要臉地親了上去了。
他一雙唇很柔軟,輕輕含着魚非池一點櫻唇的時候,眼中還帶着些深情的笑意,看得魚非池臉皮發燙,再次感歎自己一把年紀了怎麼還經不住這年輕後生的撩撥,簡直是贻笑大方,笑掉大牙。
石鳳岐笑過之後握着魚非池的手讓她抱着自己腰間,他自己也不怕壓壞了魚非池,整個身子都壓在魚非池身上,這方才閉上雙眼,舌尖一抵,撬開魚非池的牙齒,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