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手心捏着那刻着月字的半塊玉珏,趴在廊軒的欄杆上。
廊軒下是個荷花池。正月裡荷花不開,去年的老荷葉肥厚油綠,近來新抽出的葉子有鵝黃般的稚嫩美麗。想是終于議事結束,東方明日的心腹部将,軍師,還有包子都陸續出了書房,“三嫂!”包子過來,歡喜與我打招呼,我猶自望着荷花池裡新抽出的荷葉,并不搭理。
終于東方明日出了書房,過來了我這裡。
“怎麼了?”自是瞧出我的異常,東方明日詢問道。
我終于将目光從荷葉上抽回,轉眸看他。
“這是什麼?”我攤開右手掌裡的香囊。
自是知道我窺破了香囊裡面藏着的玄機,東方明日皺起了眉。
“我……”他意欲解釋,終究無話可說。
隻聽“啪嗒”一聲,我将手心裡的香囊扔進了荷花池。
“你……”東方明日向來溫情待我的面容變得暴怒,他陰沉地盯視過我,甚至不假手他人,不顧正月裡池水冰凍,就着一身蟠龍王袍躍進荷花池,打起燈籠,找起香囊來。
荷花池水到了東方明日兇部的高度。望着在荷花池水裡,彎身艱難翻找香囊的東方明日,包子皺了眉,在我身側問道:“那香囊裡裝着什麼?”
我亦是望着池水裡彎身翻找香囊的東方明日,我緊繃着臉,不想回答包子。
軍師覺得氣氛不對,看顧站在一邊圍觀的幾位武将,“都散去吧。”
幾位武将遲疑着離去。
我望着荷花池裡的東方明日。
池水很深。他雖打着燈籠,夜晚水池裡視物仍然不太清楚。何況水面上到處有大片的荷葉浮蕩。而栽種荷花的池子底部,是有很深的淤泥的,随着他的翻找走動,淤泥攪渾了池水,被我扔進池塘的香囊,更難找到蹤迹。
他終于放棄。扔了燈籠上了岸。衣袍泥污全濕的他,挾裹着一身怒氣走向我。
“玉珏也在香囊裡面嗎?”他臉色陰沉隐捺盯着我。
我眼前的東方明日,我的夫君,便又像我剛嫁進豫王府,他看待我那般。我望着他,他好陌生的感覺。
“玉珏在香囊裡面嗎?”他又問道。
他的逼問,我臉色緊繃的凝視。
“三哥!”包子叫他。
“夫人。”軍師叫我。
“夫人?”我的沉默默認,他發了狂,他盯視着我,冷笑譏諷,“立你為夫人,便真成我的夫人了?你隻是本王的夫人,不是我的夫人!”豫王的夫人,是個妾的品階名;他東方明日的夫人,才是他心中認可的妻子。
那晚,是誰在我耳邊說,我不願做側妃,就立我為夫人的?是誰在我耳邊輕憐密咬,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夫人的?我望着他,問道:“你東方明日的夫人,你心中認可的妻子,隻是柳玥對嗎?”
“對!”他狂暴咬牙,黢黑的眸中翻滾着暴風驟雨,“你不過就是一個妾,有什麼資格去扔我的東西!”
我心底曾無數次,為在他的授意下,豫王府的每一個人喚我夫人而雀躍,至今日才知,無論是那聲稱呼,還是我,都隻是一個笑話。我望着他陰沉狠戾的面容,居然還能浮出淡笑來,“就是我這個妾,扔了王爺您的定情信物,您想要怎樣?”
濃情蜜意不是假,閨房之樂床笫之歡更不是假,此刻回想我們之間的缱绻恩愛,卻仿佛鏡花水月一場。暴怒中的他,也似思及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而怔了怔。但就像柳玥說的那樣,他對我雖是疼寵,又有幾分情意?那稀薄的幾分情意,哪裡又及得上對柳玥的一見鐘情矢志不渝?微怔後的他回過神來,依舊暴怒陰沉地盯着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哪怕在言語上。可你不該扔了我在意的東西!”他咬牙道。
我臉上掠過浮光掠影般的淡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我?你将你與柳玥的定情之物一直貼身懷揣,難道就不是在傷害我嗎?”我望着他,疲累而天真地問道:“我們住在客棧的那晚,結成夫妻的那晚,你不是說,你再也不戴它了麼?”
他冷沉的目光逡巡望着我,“當晚我說那話是發自真心的。可第二日晨起,我發現我還是丢不開它。我不想你知道,不想傷害你,所以将它收進了香囊。你為什麼,要去發現它!”他蓦然盯住我,眼神竟是在怪我,怪我自己給自己添堵。
我疲累地看着他道:“嗯,我看到它就想扔了它。我也真的扔了。你要怎樣?”
他眸色深沉地盯視着我,氣氛一時有些僵滞。
我判研地望着他,哪怕我扔了他在意的東西,他竟似也不知道要怎樣懲處我。我覺得好笑,最後天真地問道:“你不是說,你也想忘記柳玥,讓我給你時間麼?”
“我忘不掉!”他惱恨地打斷,坦白道:“我根本忘不掉她!”
我勉力浮出微笑來,澀滞道:“忘掉柳玥很難。忘掉我該很容易吧?那你便忘了我,放手我。你把我休了,我們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我也懶得理你跟柳玥那些腌臜情事!”
他的手掌搭住我的肩膀,冷冷盯着我,“你,我也不會放手!”
他咬牙決定道:“我兩個都要!”
我凝淚笑了起來,“東方明日,我與柳玥,你兩個都要,你未免想的太好。”
東方明日的手掌重重地按在我的肩膀上,他臉色羞怒道:“柳玥永遠隻是雍王妃,永遠隻是我皇嫂!豫王府永遠隻有你一個女人,你就不能妥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