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國慶節前一天,鬧鐘鈴剛響一聲，江甯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她跳下床跑到江烨房門口，拉開門跑到床邊，拍江烨的枕頭：“爸爸！爸爸！快起來啦！”

　　江烨慣例晚回家,房間裡窗戶大開着,赤着上身睡在竹席上,呼噜打得震天響,被女兒小手一拍,張張眼睛,嘴裡含混不清的說了句什麼。

　　江甯急了：“今天國慶彙演！”

　　叫不醒爸爸,江甯又去開媽媽的門。

　　這回她輕手輕腳的，輕輕走到床邊才小聲叫林文B：“媽媽,起床啦。”

　　林文B一聽見女兒的聲音就睜開眼睛：“時間到了？”一看鬧鐘才剛六點半,國慶演出九點半才開始呢，她往床裡挪了挪,輕輕拍拍床沿,示意江甯上床,“再來躺一會兒。”

　　江甯可躺不住了,她昨天晚上睡覺前把鬧鐘提前了半小時，就是不想遲到，她要當第一個到班裡化妝換衣服的！

　　江甯認認真真刷牙洗臉,給自己抹上孩兒面面霜。

　　穿上校服白襯衣和紅黑格子裙，系上綠領巾。

　　江甯上個學期才加入兒童團，她不是第一批戴上綠領巾的小朋友，但她想第一批戴上紅領巾。

　　二年級下學期,齊老師就會選出有資格加入少先隊的學生，少先隊員都是戴紅領巾的,越早戴上，說明表現得越好。

　　學校還會舉辦儀式呢，江甯覺得自己表現特别好，一定能第一批換紅領巾！

　　江甯仔細整理好綠領巾，打開冰箱，給自己倒了半杯牛奶，又拿了一片吐司，在媽媽起床之前，做好了吃早飯的準備。

　　林文B聽見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起床看甯甯已經準備好的早餐：“就吃這麼點啊？媽媽給你煮小馄饨吧。”

　　江甯喜歡吃早餐攤子上的小馄饨，要放一點蛋皮，一點紫菜，用蝦皮煮湯，一塊五一小碗。

　　明明家裡的早餐更豐盛，她卻喜歡吃外面的。

　　問過她才知道，她喜歡的是馄饨湯裡的切成一絲一絲的蛋皮。

　　“這東西有什麼好吃啊。”都不知道加了多少面粉。

　　林文B就在家裡做，她把做攤好的蛋皮切成絲，一小包一小包分裝好，放在冰箱裡凍起來，家裡包的馄饨又比外面的餡足肉多。

　　江甯很愛吃，現在連吃自制三明治漢堡包，她都要求媽媽放一點蛋皮。

　　“不要不要，”甯甯頭搖得像波浪鼓，“齊老師說了，我們今天早上不能吃太多帶湯水的東西。”

　　她連牛奶也隻敢喝半杯，就怕表演的時候着急上廁所。

　　林文B趕緊叮囑她：“你們的表演不是在最後面嗎，要是想上廁所，你一定要去，不能憋着，知道嗎？”

　　江甯點點頭，但她點完頭就把小半杯牛奶推出去，一口也不肯喝了。

　　一家三口差不多時間去學校，齊老師已經在班級門口等着了，她看見江烨手裡拎着錄像機的包：“江甯爸爸還準備拍攝啊？那等會我安排一個前排的位置給你。”

　　學校裡處處都有國慶裝飾，每個班都畫了國旗，做了彩色剪紙，班級後面還有半面照片牆。

　　“這次活動學校也會安排給孩子們拍照，到學期結束都會發給家長，都是孩子們的成長經曆。”

　　林文B早早就給女兒買了一本影集，甯甯媛媛，一人一本，就等着放女兒的新照片呢。

　　她還把江甯小時候的照片都整理出來了，從周歲開始，每個年紀挑出一張，放在鏡框裡，裝飾在書架上牆上。

　　翻舊照片的時候，林文B對着一張江甯六歲時的照片出神。

　　江烨剛到海市，那會兒在工地上扛包，賺力氣錢，第一個月掙的錢，就給甯甯買了身花裙子。

　　林文B特意帶女兒去照相館拍了這張照片，寄給江烨。

　　江烨一直都留着這張照片，拿給他的工友看，看他女兒長得多漂亮，多像他。等他自己開始單幹，把老婆也接過來，那張照片就插在五鬥櫥的玻璃上面。

　　翻出照片的那個晚上，林文B給丈夫做了一道他愛吃的菜。

　　江烨吃着糖醋排骨，看到家裡到處都有女兒的照片，突然問：“我們倆那張結婚照呢？你怎麼不挂出來？”電視機後面的牆上還空着呢。

　　那張結婚照是上色的，林文B穿着照相館裡租的婚紗，那件婚紗都已經有點發黃了，但師傅說不要緊：“就穿個樣子，到時候上色，保證你漂漂亮亮的。”

　　江烨的西裝太小了，他個子高，肩也寬，小照相館裡沒有合适的衣服，他隻好穿着退伍時的舊軍裝拍了結婚照。

　　身後是布景，手上是假花，隻有笑容是甜蜜真實的。

　　那張照一直都挂在老家房子裡，等到老房子被江烨的二姐借住，又賴着不走，照片才被取下來，但再也沒挂有起來過。

　　後來……後來他們也沒有合照了。

　　林文B沒搭話，江甯小喇叭立刻開始播報：“媽媽說等生了妹妹，我們就一起去拍全家福！”

　　在江甯心裡，全家當然也有爸爸。

　　林文B說的時候可沒打算帶上江烨，聽女兒這麼講，想到江媛，上輩子都沒有小時候的全家福。

　　江媛要抱走的前一天晚上，江烨借來了照相機。

　　可那時候林文B剛生完孩子才滿月，臉色很不好看，頭發也亂蓬蓬的，就在那個一居室裡，她坐在床上，抱着江媛拍了幾張照片。

　　怎麼也該好好拍一張。

　　林文B這才說：“到時候我們找個好點的攝影師，拍張好照片。”

　　小演員們排隊化妝，自己領演出服，齊老師把林文B和江烨送到門口，她跟林文B說：“江甯媽媽，這場演出有小熒星老師來挑選小演員，我覺得江甯一定能選上。”

　　林文B隻聽說過名字，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機構。

　　齊老師笑了：“小熒星是廣播電台辦的藝術學校，專門培養小演員小主持人，我跟負責的老師認識，我已經跟她重點推薦江甯了。”

　　林文B這些天都沒空來看女兒排練，她沒想到齊老師會這麼表揚江甯，她真心實意感謝齊老師：“謝謝齊老師，甯甯天天在家說你讀了很多書，她還把你推薦的兒童閱讀書目都抄下來，讓我給她買呢。”

　　“我規定她，一周讀一本，讀完再買下一本。”

　　“真的？你們家長肯配合那太好了。”齊老師很高興，她是推薦過，但這些書不是強制學生去買的，江甯能抄下來，還認真閱讀，她也很有成就感。

　　見了齊老師，林文B就明白了，怪不得江甯學語文越來越用功。

　　“齊老師，你能不能推薦她一些，英文兒童書，她很聽你的話，我覺得不光是語文，也可以嘗試看看英文。”

　　“江甯媽媽，你真是提醒我了，我是應該跟她們宋老師聯動一下。”

　　小孩子表演的節目，不管什麼樣，都有爸爸媽媽捧場，二（二）班的節目質量最好，放在最後表演。

　　江烨拿着攝像機的包，在位子上睡着了。

　　耳朵裡亂糟糟的喜慶音樂就沒停過，直到林文B一巴掌拍醒他：“快點快點，下一個節目就是甯甯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森林的深處中有一棟小木屋……”

　　江烨拿着攝像機，他正拍舞台上布景呢，林文B又打他一下，把鏡頭往旁邊一推，江甯從舞台的一側，上場了。

　　她辮了兩條麻花辮子，頭上系了條頭巾，穿着故意打布丁的舊裙子，手裡還挎着籃子，剛上場的時候，江甯還偷偷在觀衆席上搜尋爸爸媽媽身影。

　　一開始說台詞，她就完全忘了是在演戲，說到媽媽沒了，爸爸娶了後媽，後媽虐待兩兄妹，還委屈的帶上哭音了。

　　江烨輕聲笑了一下。

　　林文B立刻拿腳踢他，好好錄！

　　林文B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兒在台上閃閃發光，她兩隻手緊緊握着，好像在替女兒用力，她的孩子們，本來都可以發光的！

　　江甯拆下巫婆糖果屋上的巧克力窗子，坐在地上假裝大嚼，她還發出咀嚼聲：“真好吃，巧克力真甜呀。”

　　該輪到演哥哥的小男孩說台詞了，他看着台下這麼多的觀衆，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漲紅臉差點要哭。

　　江甯站起來，把她手裡紙闆做的巧克力窗塞到男孩手裡：“哥哥，你也吃吧。”接着說她的台詞。

　　江烨聽見後排的家長小聲讨論：“這個小姑娘好厲害啊。”

　　戲的最後一幕，格萊特把巫婆推進爐子裡，台下的小朋友們都開始歡呼，她們坐着天鵝船，回到了原來的家。

　　江烨這才把攝像機關掉，後排的同學家長問：“這個帶子，能不能報拷一份給我，我兒子是演主角的。”

　　二（二）班的小朋友，基本都安排了角色，沒台詞的也打扮成森林裡的樹木，張着兩隻手，揮動手捆着的假樹葉，模拟黑夜的森林有多麼恐怖。

　　配上燈光和音效，舞台效果挺不錯，江烨全拍下來了。

　　“這當然可以了。”

　　家長們互換聯系方式，還有知道江甯就是小女主角的，對江烨和林文B說：“你們女兒演得真靈，平時是不是送她上藝術學校的？”

　　“沒上過藝術學校，是齊老師教得用心，她自己也喜歡。”

　　小熒星的老師找到林文B：“是格萊特的媽媽吧，有沒有興趣送孩子來小熒星參加藝術培訓？我們是廣播電視台直屬的學校，跟台裡少兒電視節目都長期合作的。”

　　這位老師就是來挑選小演員的，她覺得江甯很有潛質當小演員，或者小主持人。既演得好，臨場反應也強。

　　林文B收下名片，和報名表，上面有學校開展的藝術培養課程内容。

　　“我問問孩子，如果她有興趣，那我們沒問題。”

　　“孩子很有天賦，有天賦就要挖掘，不能埋沒了，一定讓她來學校看一看。”

　　江烨沒想過會被這麼多家長環繞，他跟爸爸們聊天，從這些孩子的家長中，找到能夠結交的那部分。

　　“我開了個建築工程公司。”江烨拿出名片，發給家長。

　　林文B也笑眯眯的對江甯同學的家長說：“我是做土特産工藝品之類的禮品生意，像絲綢啊珍珠飾品啊，還有陽澄湖大閘蟹禮盒之類的。”

　　她現在完全不怯場了，面帶微笑，口吻自信，連眼睛都不眨的告訴這些家長，她做禮品生意。

　　江烨緩緩轉頭，看了老婆一眼。

　　林文B心裡想，自己也該去印個名片，最好能買個大哥大，光有BB機，聯系起來還是不方便。